陛下的金口玉言,自然无人能够反抗。
梁朝的文人学子们将这件事情记载下来,并给它取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经文救国”。这是一个很耻辱的名字,放在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中都是足以让帝王大怒,随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事件。
但梁朝的皇帝用他的行动展示了他的胸襟,身为一个文人,他有着值得赞誉的才华。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这绝顶的胸怀,他甚至让史书记下了这个名字,记下了这个,会让他的口碑遗臭万年的东西。
这件事情穿到越浈耳朵里,他已经兴致勃勃准备好了小布包去国子监报道。
空余之际和系统闲聊,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漂亮的珠串,他小时候长得漂亮,谢悯喜欢打扮他,加之东宫的珍宝充足,也养成了越浈喜欢这些漂亮东西的性格。
“哎,还是这帮读书的有文化,骂人的话都说这么好听,换我来的话,逼死我都只能写出一篇《论全城人民诵经祈福对梁朝与北周战事的影响》。”
经过他十来年的调教,系统已经颇具人性了,“你是说你那篇不及格的期末论文吗?”
刻在脑髓里的记忆,越浈暴起:“我才大二啊、大二!又不是毕业论文,就是那个老师故意卡我,一个水课论文,我没缺过勤、没漏过作业,期末论文全手写8000字,除非我在里面拳打学校、脚踢校长,要不怎么都得给我过了吧?”
“你冷静一点。”
越浈被他冷漠的言语刺伤,哀戚地捧着胸口伤怀。
“说真的统儿,以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我想不出来皇帝死之前不把皇位传给谢悯的原因,除非他被你我之中的一个给夺舍了,才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系统根据中心传来的数据,认真地用越浈能听懂的话分析道:“这次的战败就是梁朝灭亡的一个导火索,而“经文救国”一事,不仅是让梁朝的子民对他们的皇帝没有信心,也让周边蠢蠢欲动的国家看出了这个百年王朝的薄弱点。”
这话很委婉了。
越浈沉思了一会儿,说:“当今陛下没有嫡子,立长立贤都应该是谢悯,怎么会轮到三皇子呢?”
没等系统和他交流,越浈继续分析道:“传统历史来说,立嫡在立长之前,立长在立贤之前,不论是出于前朝的压力,还是后宫的更迭,不可能一个皇后都没有,陛下一直不立皇后,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穿越之前,越浈并不是一个文科生,对于历史也是知之甚少,个人对于历史思想认知更是微乎其微,他想不太通皇帝的逻辑。
系统打断他的思考,“越浈,数盘显示的时间快到了,你得有动作了。”
越浈表情突变,身体也不自觉直了几分,薄唇微动:“天下大乱,梁朝覆灭,要来了吗?”
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连续好几天的雨终于过了,澄澈的日光略显寡淡地倾洒在这座城市。
越浈一个人背着包就去国子监上任了,他虽是东宫的人,但毕竟身无东宫官职,那些僭越的马车都不能独立乘坐,于是只好让人去外头定了一辆小小的马车充当交通工具。
阿绿垮着脸,看起来有些想哭哭不了的表情,“郎君您真的不要我陪您吗?国子监那么大,要是您不认识路走失了怎么办?那儿人也多,要是您被欺负了怎么办?”
“这可是您第一次出远门。”
相较于他的担心,越浈却显得心大不已,伸手拍拍他的肩,“别闹了,我三岁就学会问路了,国子监不是大狱,学子们也不会打人。况且,我又不是去读书的,我是去教书的,没人能欺负我。”
阿绿还要再说,越浈却把他往小门里推,“好了,我下午就回来了,给你带城南的那家糕点,你乖乖在家等我。”
笑话,越浈在心里想,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奔四的人了,还怕一群学生?
阿绿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越浈小步跑出巷道,到路口去坐马车。
日光停在还沾着些微雨水的白玉兰上面,幽淡至几不可闻的香味缭绕其间,夹杂着树香,有更加明显的苦味。
有一道身影立在树下,脚边尽是些掉落的花瓣,纯白色的花瓣沾染上雨后粘稠的污泥,隐隐有日光照射其上,隐约见其颤动,像是撩动着哪家好儿郎的心弦。
“殿下,既然担心,为何不亲自相送?”一道如露如珠的声音响起,清润无比,说话的人是太子伴读卢舒,范阳卢氏的旁支,幼时被选中太子伴读,亦是一年前科考的进士。
谢悯闻声抬头,日光透过枝叶的空隙,落下一丝在他的眼皮上,恍然间似乎出现了不属于人类的神性光辉,话语声很轻:“既非笼中之雀,何惧一人之身丈量天地。”
卢舒微微皱眉,他和谢悯年纪相当,常年行走东宫,说一声“看着越浈长大的”也不为过,但关系却算不上顶顶好。他算是早慧,年纪尚小便离家赴京,心思深重,与越浈这等子招猫逗狗的性格聊不太来。
“殿下远谋。”
等卢舒抬眼去看时,却发现谢悯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叶花瓣,透明的雨水微微反光,恍如澄明稳然的心绪,少了许多稚嫩。
当下也不是任命官吏的高峰期,越浈是一个人上任的,算学博士在国子监并不是一个很高的职位,加之他虽然是东宫塞的人,但毕竟曾经年纪小,没怎么在东宫之外的场合露过面,于是乎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算学博士常为科举进士出身,或该院算学生结业后录用,偶有被举荐者入职,便是越浈当下这个情况。
“你就是中书舍人举荐的越浈?”
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正打量着越浈,他一边手拿着两本书,眸光算不上和善,语调却控制得极好,轻重分明。
中书舍人,中书令手下其二大的官职,亦是能够直接接触到皇帝的人。
越浈连忙弯腰抬手向对方行礼,神色不免看出来几分紧张。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越浈在心里暗暗地想,他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竟然都要教书育人了,实在是有愧啊。
中年男子点点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越浈忙直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哪个浈字?”
越浈皱了下眉,差点儿顺嘴说“三点水的那个浈”,好歹是止住了,语气恭敬地道:“取自浈水的浈。”
中年男子,也就是国子监司业,闻言思索了一会儿,“浈水,可是家住浈水旁?依山傍水,取自浈水,父母告诫勿失本心,倒是难得。”
他想的是,寻常父母大多望子成龙,寒门之子亦或世家公子,从取名便能看出家中长辈的期望。若出身贫寒,则更愿孩子扬名立万获取功名,鲜少是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日子。
越浈礼貌微笑,“许是如此,我如今背井离乡,惭愧不解父母之意。”
国子监司业是国子监内唯祭酒之下的职位,梁朝以儒治国,国子监内也多是儒道优秀人才,唯二的司业更是首当其冲。
果不其然,司业皱眉,语气略有不满:“既然已经做了国子监的博士,哪怕是不能将父母接来京城,也可月月寄点书信与银钱回去,莫要让他们忧心。”
显然,作为一个标准的儒学学者,他非常反感没有孝心的人。
闻言,越浈苦笑一下,头也是更低了,“若双亲在世,我自当如此做。”
此言既出,司业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手又情不自禁摸上了胡须,“你、父母俱不在了吗?”
“回司业,正是。我幼时家乡发了大水,父母逃离未及,双双殒命,连尸首都没有踪迹。我幸得贵人相助,才得以温饱读书,许是父母亦在九泉之下保佑着我。”
越浈说这话时,语气并未抑扬顿挫,反倒是苦涩的平静,非是闻者落泪,而是内心一种难以抒发的悲苦。
片刻,司业才道:“倒是苦了你了。”
越浈知道,现在不是他抬头的好时机。
“竟是因水而亡吗?”司业喃喃道,声音不算太小,身边的越浈也能听得清晰,“你却有个‘浈’字,真是造孽了。”
越浈有点儿不明白这人的意思了,难不成要跟他搞玄学了?
“没想过改名吗?”
面对如此诚恳的发问,越浈一时有些呆愣住了,半晌,才回道:“名字乃是父母予我的留存,好坏无谓。”
司业看着越浈的脸,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只说:“跟我来吧。”
一路上,他跟越浈讲解了一遍国子监的基本格局,尤重讲了国子学与太学,并叮嘱道:“虽说你是算学博士,但既然入了国子监,也莫要落下经书文赋的学习。”
学了这么多年,越浈真是一提到“学”就头疼,当下甚至有些幻视谢悯,差点儿没给吓坏,“司业说的是。”
“你非进士出身,那四书五经可都通读过?”司业又问道,他不是教算学的人,当然也问不出算学的经典名著。
越浈悲伤难以言表,原以为出了东宫就没人问他这个事了,没想到到了一个学习氛围如此浓厚的地方,他简直能够预计日后悲苦的学习生活了。
即便这样想,他还是平静地答道:“回司业,都读过,《诗经》与《周易》学得最好,其余的略差一些。”
司业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六子全书呢,可都看过?”
越浈咬唇,这题有点儿超纲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只精细读过《荀子》与《文中子中说》,其余的都是听夫子略讲了一些。”
“哦?四书五经都是旁人问多了的话,我且问你,六子中最喜欢哪本?”司业轻轻扬起嘴角,连带着胡须都往上扬了扬。
越浈无声冷笑了一下,内心已经快忍不住了,也不是想骂人,只是实在气得想笑了,对面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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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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