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男一行人踏入深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迟野紧绷的脊背放松了点。
“姐姐,又有人来了。”
又来?
闻澈话音未落,她就已经看到了。
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腰上别着把枪。
枪?迟野的呼吸瞬间一滞。
系统规则只提了玩家互杀和积分,没说不能用武器,但这里哪来的枪?
没等她们细想,深处突然爆发出脆响,眼镜女的尖叫混着睡衣男的怒吼撞过来。
“那是老子先看到的蓝箱!”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还有两个人的惊呼声。
连帽衫的身影就在这时出现在断墙入口。他没进深处去捡漏那群起内讧的人的东西,反而朝着阴影里的迟野三人走来,帽檐压得极低。
走到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他突然抬手,枪口“咔哒”一声上了膛。
“别躲了。”
沈息突然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将迟野和闻澈挡在身后。
“杀了我们,你只能多2分,不值得。”
“我不是来杀你们的。”连帽衫轻笑一声,枪口往墙外偏了偏,“东北方向三百米有栋半塌的大楼,墙角水洼边有个10分的箱子被重物压着,你们三个去把它给我挖出来。”
他顿了顿,手指扣在扳机上轻轻摩挲,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敢耍花样,这小姑娘第一个挨枪子。”
迟野看着闻澈苍白的脸,又看向连帽衫虎口那道狰狞的疤痕,她咬了咬牙,往前凑了半步:“我们帮你挖,但你得把枪收起来。万一走火,或者被系统检测到...你也没好处。”
连帽衫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迟野敢和他谈条件。他盯着迟野看了三秒,突然收起枪,却没放进怀里,而是拎在手里,枪口朝下:“算你聪明,现在就走。”
沈息拽了拽迟野的袖口,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转向连帽衫:“可以,但你得走在前面,我们不知道路,也怕你从背后开枪。”
连帽衫没反对,转身就往东北方向走。
迟野牵着闻澈,沈息走在最后,三人跟在他身后。
走了约莫五分钟,前方果然出现一栋半塌的大楼,墙体布满裂缝,几根钢筋歪歪扭扭地戳向天空。
墙角下真有一滩水洼,浑浊的水面映着阳光,而水洼旁的钢筋堆里,正透出一阵很强蓝光。
“就在那儿。”连帽衫停下脚步,枪口再次抬起,对准了钢筋堆,“你们三个,去搬开那根最粗的钢筋。我数三个数,没动静,我就开枪。”
迟野看着那根生锈钢筋,心沉了沉,这东西五个人加起来都未必搬得动,但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她只能咬着牙点头,和沈息一起走到钢筋旁,弯腰抓住钢筋的一端。
“一。”
迟野和沈息使出全身力气,钢筋却只动了不到一厘米。闻澈也想过来帮忙,却被迟野一把拉住:“你别动,站远些。”
“二。”
沈息额头渗出冷汗,她转头看向连帽衫。
“这钢筋太重,我们三个搬不动。你过来搭把手,搬不了你没半点好处。”
连帽衫眯起眼,犹豫了两秒,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抓住钢筋的另一端:“别耍花招。”
“三!”
他喊出最后一个数的同时,三人一起发力,钢筋“哐当”一声被挪开半米,底下的10分蓝箱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连帽衫的眼睛瞬间亮了,松开钢筋就想去抢,可就在他快要碰到蓝箱时,高空的倒计时突然闪出红光“检测到玩家使用违规武器。”
连帽衫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惊恐。他下意识想举枪,却发现手指根本动不了。
“立即抹除!”
系统音落下的瞬间,连帽衫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手里的枪“啪”地掉在地上。
迟野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撞到闻澈。
沈息也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那把枪,掂量了一下,又扔回地上。
系统对自己权威的维护近乎执拗,而对于三人来说,正是通过它的漠视,她们才得到了生存机会。
这让她们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被羞辱感。
弱者是不配留下的,但只要它想,他们便可以;强者是它想要的,如果不够,那就锻炼弱者。
钢筋堆旁,连帽衫男人消失了,但迟野的心脏还在狂跳。
迟野警惕地扫视四周,她拉过闻澈,和沈息交换眼神,三人迅速远离那10分蓝箱。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深处传来,沾满灰尘的布料拖地声,夹杂着细微的金属碰撞轻响。
一波又一波,还有完没完。
迟野感觉自己要神经衰弱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废墟里渗出的影子,缓慢地从杂物缝隙里挪了出来。
他穿着几乎与废墟同色的衣服,皱纹深刻、嵌满沙尘的脸。
一个用褪色帆布和麻绳组成的破背篓里面杂乱地塞着各种“废品”。
他偶尔停下,布满老茧和黑泥的手指在土里抠挖,在眼前辨认几秒,然后随意塞进背篓里,或者直接扔掉。
迟野皱眉。这老人状态很糟。
沈息的目光扫到他时,瞳孔一缩。
“陈厚朴?”
老人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沈息的方向。
“沈家丫头?”他那布满褶皱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弧度,像是在努力回应一个“熟人”的招呼。
就在这时,远处激烈的叫骂和打斗声迅速逼近。
“这边。”迟野指向远处一侧相对隐蔽的裂缝夹角。
沈息余光扫过陈厚朴时,看到他还在看着她们。
“陈伯快走!这里危险!”沈息的声音提高了半度,同时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陈厚朴沾满油污的手腕。
陈厚朴被她猛地一拽,身体踉跄向前。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抗拒和惊慌。
“哎呦喂,别扯我这把老骨头。”
沈息哪管这些,再次用力,迟野也立刻配合地抓住了他另一边的胳膊肘他布满老茧的手。
“我自己会走路,你们这些小丫头怎恁急呢。”他深吸一口气,“好好好,走走走。”
他一边跑着,一边一只手慌乱地想护住自己背后的破背篓。
夹角里尘土弥漫,空间狭小。
陈厚朴被挤在中间,背篓顶到了墙。他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发出浑浊的喘息声。
“憋屈,太憋屈了,挤得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他抱怨着,试图用手肘笨拙地推开一点空间。
看到旁边的闻澈因为拥挤也有些踉跄,他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地虚挡了一下闻澈身侧可能撞到尖锐凸起的方向,又迅速缩回。
“小丫头当心点。”他咕哝了一句。
“00:29:00” 红光在高处闪烁。
几人光顾着跑了,都没有注意到系统刚刚干了什么。
迟野喘着气,看向陈厚朴,又看向沈息,眼神里带着询问。
沈息松开抓着陈厚朴手腕的手。
“陈厚朴师傅,我老家殡仪馆的锅炉工。”她转向陈厚朴,放缓了一点语速:“陈伯,您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陈厚朴刚平复呼吸,有些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回忆着。
“炉子炸了...好大的响动,震得脑瓜子嗡嗡的...冒黑烟,呛得人喘不上气。等我再睁开眼,就在这鬼地方了。”
“我寻思着就在这儿捡点东西,能用的就留着,够过日子就行了。”
他看了看沈息,又看了看迟野和闻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困惑。
“你们几个也是被那炉子弄来的?”他试图理解她们的处境。
迟野刚想回答,沈息却猛地抬手示意噤声,眼神锐利地投向夹角另一侧坍塌形成的狭窄通道。
通道深处,碎石窸窣滚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种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喘息。
“谁在那儿?”沈息压低声音。
通道的阴影一阵蠕动,一个身影艰难地爬了出来。
来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油污和机油的深蓝色工装,袖子和裤腿都高高卷起。
他脸上蹭着几道黑灰,显得颇为狼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个看起来是自己用的带捆扎的工具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工具。
他爬出通道口,靠在断壁上大口喘气,警惕地扫视着挤在夹角里的四人。他的目光扫过沈息和迟野时没什么反应,但在看到陈厚朴和闻澈时,他似乎有些被气笑了。
“老哥也是炉子炸过来的?”陈厚朴试探着问。
修理匠喘匀了气,带着浓重的口音。
“不是,我从修车铺子来的。正钻车底呢,那破顶灯突然闪得眼睛都瞎了,滋滋啦啦冒火花,接着就是一股糊味冲鼻子...再睁眼,就掉这鬼地方了。”
“哎好歹让我把刹车片换完啊...诶你们都叫啥名儿啊。”
“她叫闻澈,我叫迟野,这位是沈息,老人家陈厚朴。”迟野快速介绍,“我们暂时还算安全。”
她没提系统可能“忽视”他们的猜测,毕竟这太冒险。
“安全?”修理匠嗤笑一声,“这地方有安全的地儿?”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盘算什么。目光再次扫过闻澈,又看了看迟野和沈息紧张护着她的姿态,最后落在陈厚朴那背篓上。
“我叫韩修年,街坊都叫我老韩。”他报上名字,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认命的无奈,“看你们几个老弱病...咳,看你们也不是能打能抢的,凑一块儿兴许还能多喘两口气。”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来的那条通道,“那边塌得厉害,我爬过来费老劲了,暂时算条死路,但这夹角也不保险。”
迟野看着这个新加入的却意外可靠的修理匠,又看看身边紧紧依偎着她的闻澈、闭目养神但气息沉稳的沈息以及抱着背篓还在心疼他那些“宝贝”的陈厚朴。
这个小得可怜的避难所里,聚集了失明的孩子、送葬的入殓师、捡破烂的锅炉工、修车的匠人,还有她自己,一个刚刚在电脑前被报表淹没的社畜。
一群被系统视为“废物”,本该被最先抹除的边缘人,此刻却在这片杀戮场的废墟夹缝中,暂时活了下来。
荒谬感再次涌上迟野心头,但这一次,有什么东西偷偷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继续留在这个游戏,哪怕是用最卑微的方式。
她倒要看看闯关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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