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成何许人也。
海城富少，高中逃学，有时候一学年就来考两场试，偏偏他妈还是个保送华大的数学竞赛生。标准的恃才放旷的不要脸富二代。只是中途好像被天雷劈了，神经分叉莫名改邪归正。认真了装模作样念了段时间书。
也就这事算得上稀奇。
全省就他拿了金牌进了国家队，直接保送了，因为长得帅，就算一天天二五八万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揍还一堆人追。可翟智鹏还真就没见他谈恋爱的，一点倾向都没有。甚至还被一伙兄弟怀疑过取向。
对此翟智鹏颇感不安：“你不证明一下我很没安全感。”
他随口一提而已，而当时尚成随意扫他一眼，他感觉自己被眼锋大卸八块，就此再也没提过这事。
这哥，在“眼刀杀人”这件事上登峰造极。
刚才在车上自己问下纪年有没有男朋友，尚成的眼神，吓得翟智鹏脑袋都要缩进脖子里了。
本来遇见纪年好玩，他决定乱上添乱。这样说不定尚成就不计较码头那事了。所以故意借了他手机想加个微信。
但此刻，见纪年也不知情。翟智鹏心下明了。
靠，这大少爷还是暗中出击。
他那戏剧性极强的表情变化让人不忍直视，尚成不耐地皱眉，他一不高兴疏离感更强，慢吞吞瞅纪年一眼，下巴微仰：“你问她。”
说完，拖着行李箱走了。
纪年嘴巴半张没吐出一个字，反应过来对翟智鹏道：“不是我加的。”
刚刚手机一直在她兜里，打完电话就没拿出来过。
如果是之前，这样的人，她见过就不会忘。
翟智鹏还真就来兴趣了。
刚才那是尚成的微信头像。不过，这小姑娘说得也对。如果是真刚刚添加，为什么没有那条打招呼。
可两个都不承认是怎么一回事？
“他让我问你，你说不是你加的，那就是他加的咯。”
这话有理，纪年没吭声。
而咕噜噜的滚轮声停住，两人一起望了过去。
周围树丛葱郁，尚成已经站在民宿门口，行李立在身旁，手懒散地搭在杆上。
蝉鸣忽止，疾风驰来。
“忘了？”
他看向纪年，一脸平淡的不爽，嘴角淡扯着。默了两秒，他道，“比赛。”
树海从左晃到右，发出窸窸窣窣、震人心魂的秘语浅唱。
少年的碎发撩起，不知为什么，平静的眼睛里似乎带了点情绪。
忽然，老门吱哑得响了一声。
惊得人回了神。
“是订得两个标间那位？淋雨没有，下午下老大雨，我们还说怎么还没来，等了你们好久呢还担心出什么事了……”潇婶从门缝伸出个脑袋，看见纪年招呼了声，“年年，回来啦。”
纪年回应了一声，寒暄完尚成就被拉进去了。翟智鹏忙慌回头问：“什么比赛？”
纪年耸耸肩说：“我也想知道。”
翟智鹏看人不见了，也就跟着追了进去。
两家民宿一家之隔。纪年家的“长年民宿”在里面，潇婶家的“小潇家”在外面，靠着路牙子。院子里有个小孩坐在葡萄架下面玩，见人进来也不怕生，一动不动，圆鼓鼓的小眼睛溜了溜。
翟智鹏一路小跑过来，吐槽道：“老板，你们这墙也太矮了，是个成年人有条腿都能爬进来。”
潇婶道：“别担心这个，周围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而且这是我们的特色啊，修太高了台风天怎么办？”
翟智鹏言之凿凿：“砌厚，换材料或者打洞。你们要根据客人的意见改进一下嘛，这样多不安全。”
潇婶面露难色，正想继续解释。
尚成拿了柜台摆放的小岛地图，回过头见人来了直接塞进他手里，神情不耐，“你现在用脑袋去打一个效率最高。”
翟智鹏被塞得后退几步，迟疑道：“你不对劲。”
尚成盯他，冷哼一声：“你对劲？脑袋没一天不缺根筋。”
翟智鹏心知肚明，捡了个轻点的错坦白：“不就是我拉个肚子又错过包车了吗？”
这人还好意思说。
尚成今天气得不止错过包车，他在游轮上才知道这货坑他钱——本来给了一万给翟智鹏做旅游攻略。结果现在就只有五千了。一问又拿去买基金了。钱不够，他先斩后奏，到了岛上才告诉尚成选了这里。
“我最近资金紧张，还要谈恋爱，才跟我女朋友约好去旅游。过段时间打工赚了就还你啊。多大点事嘛，马上给你打欠条……”
“闭嘴。”
翟智鹏只觉得他可能心情不太好，自己给他订了个没达预期的民宿，刚好踩钢钉上了。
主要是尚成平时随手撒撒就是他一个月生活费，对钱一般不太计较。
他观察着这哥的脸色，见尚成没有继续追究钱的意思，转移话题道，“大哥，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尚成办完手续，接了递过来的房卡，回头，“你刚才在作什么孽？”
翟智鹏也不搭腔：“你不是喜欢刚才那小妞吗？”
尚成愣了片刻，余光瞟见带他进门的潇婶停住了登记的手，抬头意味深长地瞧他。
少爷冰动的脸崩裂了。
“翟智鹏你真正需要做的很少。”
“你要我干什么？”
“去死。”
树丛静谧，漫天晚霞，隔着一道石墙，不算大声的文明否认飘在空中。
另一边——
纪年家的民宿精致小巧，院里还有个凉爽的小塘。她吃完晚饭，洗了碗之后，向隔壁望了一眼。
母亲唐兰从前台背后的房间出来，也朝外面望去：“小智又在闹了？”
“没有吧，刚才回来没看见他。”
隔壁挺安静的，到现在都没声。
唐兰疲倦地揉了揉脸：“现在几点了？”
纪年边往楼上走边小声说：“八点左右。阿姨刚走，她说最近自己老睡不着觉，妈妈你应该和她换着执夜班的。”
“下次下雨别开车出门了，多危险啊。”
纪年蹙眉，停了脚步：“好。”
“对了，乔一朗是不是前几天让你陪他接客。”
纪年点点头：“他说旅游季忙，前几天好多阿姨先调假，都没人帮忙，我当临时工。”
“这话也就骗骗你了。”
她被骗了？纪年看着手机里的转账。这不是说好的时薪一分不差。
唐兰叹了口气：“快点回去休息吧，以后别帮他的忙。”
位置原因，长年民宿三层楼，住的人不多，但一到旅游旺季还是不剩几间空房。
这个钟头旅客都在沙滩和夜市，四周都很安静。
“你的意思是乔一朗骗我？”
纪年难以置信地丢掉手里的笔，看向视频里的阿琴低头涂指甲油，她新染的红发怼满了整张屏幕。
“是啊。唐姨说得对，也就骗骗你，旅行社哪会叫一个什么都不会，刚刚高中毕业的丫头去当临时工？”
这么一想确实匪夷所思。纪年眯了眯眼：“可我只去了两天，就帮忙抬行李，点个到。朗哥还给了我工钱，他干嘛要这样？”
“你说呢。他马上要忙两个月都没得休息，突然想方设法让一个小姑娘陪他一起去接人，就为了在大巴上坐着溜一圈果岛？他闲得慌？”
纪年认真想了想：“也不闲吧，最近大家都挺忙的。”
“……”
过于理直气壮。阿琴涂指甲油的手哗啦走偏了。
她比纪年大两岁，这小姑娘什么都好。不说随随便便，至少也是勤恳努力高考考了个海城市状元的水平。含金量不能和大城市相比，不过真算她遇见过最聪明的女生了。
但让纪年理解谁冒着被投诉的风险，就为了和喜欢的姑娘一起待上几个小时，干这种一根筋两头堵的蠢事，那她的世界观大概会直接崩裂。
她可不想当帮忙拼起来的那个人。更何况那是乔一朗。安琴一直看他不顺眼，于是点破不说破：“算了，管他那种缺根筋的做什么。你说点好听的来给我洗洗耳朵。遇见的那个金毛，那是谁？”
纪年若有所思：“这个我正在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
“就是正在知道。用排除法的话，那个人不是我们海中的。”
“为什么？说不定人家就是在学校目睹了你的英雄事迹才爱上你的。”
纪年：“我能有什么英雄事迹。”
“你不是说以前他们都叫你铁血女王吗？”
“……”
以前不懂事，谁跟她表白她就把谁告给班主任。不过那都是初中的事了。
纪年不反驳，继续自己的思路，“如果在海中他的仇人应该多我一个。”纪年顿了半秒，总结，“太拽了。”
手机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阿琴笑得指甲油都涂不下去。
纪年晃了眼手机，忽道：“阿琴别动。”
“怎么了？”
纪年看清了那枚反光的戒指，阿琴被吩咐得莫名其妙，她张着自己的手指，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小侦探，继续你的推理？”
“不。”纪年坐着没动，沉思道，“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什么好想法？”
“等我打听的高中同学回复。”
其实她晚饭前就问了，对面可能没看消息，一直没回。
“哈哈哈哈哈，我们年年也是终于长大了。”
纪年翻了个身，觉得阿琴没头没脑：“嗯？”
阿琴：“对一个男人好奇，就是缘分的开始。”
这话说得很白，倒是一下就让人听懂了。纪年滑动的手指停了一下，威胁道：“你再这样说，我要挂电话了。”
阿琴嘲笑完就溜：“你挂啊，而我要去洗澡。”
视频挂断，纪年瞬间被困意和疲倦缠绕。她阖上眼。
确实不像平常的自己。出于什么理由呢？
这时手机震动。
纪年坐了起来，点开消息。
【是有这个人，我们当时都想要他联系方式】
【恭喜你啊市状元，虽然是正常发挥！！】
纪年问的那个人是她同桌筱筱，性格开朗乐于助人，从考完试开始就在欧洲旅游，消息时有时无。别人觉得纪年难以接近，就她觉得纪年特别可爱，和她要好。
看了消息纪年出神了片刻，消息还在弹。
【隔壁南中数学竞赛金奖呢，全省就他一个人，保送华大的。】
【牛啊，我们海中和南中谁不知道他】
【怎么了？你这家伙不会遇见帅哥了吧！】
也就纪年不知道。
尚成在南中的风声大，帅得出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神秘感。谁都想认识他，奈何大少爷就是神秘，除了固定的圈子，联系方式传不到外面的人手里。
纪年思索了下。对面的消息又弹了出来。筱筱俨然很激动。
【我靠，我记得有他联系方式来着，居然把我删了】
纪年动手指。
【不认识。听说过。】
也是刚刚听筱筱说。
【谢谢】
【你玩开心，回来再一起玩。】
筱筱继续：
【你倒是说清楚啊啊，发生什么了？】
对面似乎想要追根究底的八卦。这种事情上纪年也非常会打太极。
纪年在学校也是算是个人物，长得漂亮，可以说是特别漂亮。还被一些经纪公司联系过，唐兰劝过纪年去试，但纪年不喜欢，很果断地拒绝了。
最放大名声的是那种距离感。在外风评论颜值长得乖巧，论性格也是长得乖巧。
多亏不近人情，纪年也算过了安静的读书生涯。
不是她不愿和筱筱分享，主要这事确实也尴尬，她本来就和那人不熟。顶多算说了十句话，里面还有八句都是怼人。
她只是想搞清楚情况。
又聊了一会，筱筱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也不说话了。某种意义上她和尚成还蛮像的。
纪年的手机上记了好一些有意义的日期，等她终于翻到了手机备忘录上的时间，才想起来那次比赛。
那是唯一一次她和外校的人有交集的活动。
高二的全国桃杯作文决赛。第一次全国型的赛事能在他们的省会城市举行，大家都非常激动。老师甚至强迫他们穿了正装，两个学校的正装除了颜色深浅略有不同，其它大差不差。
很热，当时海中和南中一共三十一个人，领队老师分不清，他们就时常一起行动。两校一起坐了一辆大巴去省城。结束时还拍了张集体合照。
拍照的人可能手抖，有股模糊的美感。
如果尚成在场，他人比较高，应该在后排。纪年从上到下挨个浏览着人脸。
……
片刻后，她把手机举起，缓缓倒在床上，细指戳向自己的脸。
那是盛夏，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厚重的正装，省会城市的百年名校爬山虎多到席卷满墙，阳光毫不吝啬，绿叶晶莹通透。
装饰恢弘的大堂前，三十一个学生神情鲜活。
那天她得了重感冒，烧得稀里糊涂。整场比赛三个小时，中途睡了一个半小时。紧赶慢赶地写完，两个月后通知她领了一等奖。奖很有含金量，但他们学校文理都没保送的前例，根本没有规划的意思。她就把这事扔到了脑后。
照片里纪年双眼无神，脸色绯红，脑袋往下垂着似乎要睡着。
身旁的瘦高清秀的男生微微侧脸，侧影清冷，他垂眸看向旁边的小姑娘。
是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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