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地图，最近的一家大商场开车十分钟，公交走路得半小时打底，她自然是不愿意自己动的，本身没吃早饭就很虚。
打车到了地方，吴允伊先买了一个三明治，坐下慢慢把早饭吃了，然后拎着豆浆晃晃悠悠地把超市转了一遍。
特地找了个大商超，而不是小区门口没几步的小菜场，是因为这里买东西可以让人送到家，她的手腕已经很不方便了，昨天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累得她唯一还健全的那个手腕都快废了。
吴允伊买了油盐酱醋，蔬果肉类，又添了一些餐盘，买了几个小的家具，刚好一起送回去。
而她自己，逛完豆浆正好喝完了，等车的时候吸完最后一口，扔进了商场门口的垃圾桶里，她又要去医院了。
无他，顾医生出差回来了。
她的档案一直都在顾玉昀手里，归档到这个医院自然也不麻烦，只是要重新做一遍检查，其实也不是必须要做的，只是顾玉昀摁着她让她做。
“我这出差三天，你在医院躺了两天，小吴啊！你也太不让人放心了！下飞机到去医院这一段路怎么还能抽空出了个车祸啊？”顾玉昀说话的语气颇为痛心疾首，仿佛他常盘的核桃手串又被嗑出了一道划痕。
吴允伊安静地躺在床上做心电图，心跳波动不大，此时此刻稳得有点像个正常人。
顾玉昀继续说：“让你奶奶知道了，你人在我这里出的事情，不得和我这个老头子发脾气？我一个人哪里对付得了她。”
吴允伊：“你别告诉她。”
“你别说话，数据不准了。”
“……”
“手腕好好养，别落下后遗症了，到时候天一降温就痛，年纪轻轻不要得老年病。”
“总喊你住院又不肯住，自己又照顾不好自己，发烧来医院还是人小陆顺路捡到的，要不然你这个心脏烧这么厉害多危险啊。”
“……”她自己有打车，怎么说也死不了。
“还有你这个饭，按时吃，不让我告诉你奶奶，你自己先照顾好你自己，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病历上出现低血糖三个字了，嫌自己晕得不够多？”
“……”护士姐姐，这个医生影响她做心电图的心情。
吴允伊躺在床上缓缓闭了闭眼睛，偏了偏脑袋，转向一旁的护士和仪器上，顾玉昀依然在旁边念叨。
直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顾老，化验结果放你办公桌上了。”
顾玉昀应声回答，又同吴允伊说：“你好好躺着，我去拿过来。”
打开门，陆意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抬脚要走的样子，顾玉昀揽过他的肩：“和我一起看看报告去。”
“肌钙高了一点点，”陆意指着报告，“不算多，不过前天发烧的时候没有异常值，她这个状态挺一般的，不是很稳定。”
顾玉昀坐下看了一遍，点点头：“她一直这样。”
陆意：“一直都是保守治疗？”
“嗯，她只接受这样。”
“她妈妈也是心脏不好，前几年去世了，突发的，没抢救过来，她不喜欢医院，主观也是不相信不愿意接受吧，”顾玉昀叹了口气，“已经好很多了，再小一点的时候比现在严重多啦。”
“……”陆意猝不及防地被灌入这个信息，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怪高架上她不愿意上救护车，医院里不肯先住院，难怪烧成那样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堂等出租车。
“有遗传吗？”
顾玉昀摇摇头：“不是，她妈妈因为出生的时候是早产所以从小身体不好，她的话，应该和你说过吧，十几岁的时候发烧烧的，那之前小姑娘身体挺好的。”
陆意点头，顾玉昀接着说：“不过，她们俩倒还有点像，心脏说到底有个心字，心情不好心脏就不好了。”
说到这，顾玉昀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心外科的应该更多了解病理吧，我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其实在心内科待久了就会发现，心脏病有很多人其实是因为心脏太累了，所以心脏就生病了，有生理上的也有人是心理上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阵，陆意静静地听着，顾玉昀抬头看着他，露出了些欣慰的眼神，“慢慢来吧，人老了，工作久了感想多了点。”
“不说了，你快去工作吧，下午还有个手术呢。”
顾玉昀拿着报告起身，两个人一齐往外走，走廊上他还拍了拍陆意的肩膀，“你们俩还是邻居？挺好的。”
路过心电图室，陆意停下来送顾玉昀进去，护士已经拆下了仪器，吴允伊坐在床边整理衣服穿鞋。
小姑娘眼角低垂，懒懒打了个哈欠，抬眼的瞬间，两个人视线相对，吴允伊眼眶湿润。
她的眼睛总是湿湿的，跟困在出租车里那时候一样，陆意盯着她的眼睛，好像又听见了那滴眼泪落在布面驾驶座椅上的声音。
他歪头朝她挥了挥手。
她视线对焦，看清了陆意露出在口罩外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睁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此时顾玉昀走了进来。
“报告拿好，我去给你填个病历，你再取点药回去。”
吴允伊敛下眼神，“哦”了一句，弯腰拔起鞋跟，再起身，陆意已经不在门口了。
跟着顾玉昀回诊室的路上，顾玉昀问她：“你那个工作面试什么时候？”
吴允伊乖乖回答：“下周一。”
“下周一，还有几天呢，挺好的，准备好了吗？”
吴允伊：“他们找我去面试的，应该没问题吧。”
顾玉昀笑：“你倒是信心十足啊，可以，成绩这么好肯定没问题。”
“来京市，这个暑假好好休息一下，有空可以出去看看转转，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少点外卖，自己可以买点菜来烧一下，明火做饭，健脾胃……”
吴允伊：“知道啦。”
顾玉昀和她奶奶是好友，这有赖于老太太惊人的社交能力，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后来喜欢上了旅游，在国外旅游的时候碰到了顾医生在外当无国界医生的那几年，围观救援，用自己的资源帮忙运送了几位病患。
再一次见面就是陪吴允伊治病，那时候她才十四岁，心脏落下毛病身体经常不舒服，她妈妈工作忙，于是奶奶经常陪她看病，眼看着两年多了，还总是不好，就换了几家医院，碰巧找到了顾玉昀。
从那开始直到如今吴允伊二十二岁了，一直都是顾医生给她调整治疗方案，长辈都知道小姑娘不爱待在医院，能哄着就哄着了，实在不行的情况硬着摁下也方便，了解就医情况也比较容易，要不然小姑娘有时候甚至不来复诊，那种时候，把奶奶搬出来就很好用了。
顾玉昀也算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能顺手做的长辈的提醒和照顾也就顺手嘱咐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了。
吴允伊回到家，超市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送货上门，帮忙把东西全部归置好了才走，吴允伊窝在沙发上，躺得舒服，她喜欢这个超市。
她还是有听进去顾医生的话的，晚饭的时候，挂了件围裙，洗菜，起锅烧油，受伤的是右手，左手翻炒很不习惯，她火开的很小，煎了一块三文鱼，煮了一小锅浓汤，又丢了些土豆胡萝卜西兰花进去，出锅放进她买的漂亮碗里，看上去非常不错。
用勺子吃饭会比用其他餐具方便一点，一碗暖汤下肚，吴允伊感觉确实舒坦许多。
自己做饭确实是很健康了。
接下来几天，她秉持医嘱，自己烧了很多顿饭，有时候实在不想开火就用了烤箱，冰箱里的食材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
周末她又去了一趟超市，最近新学了几道食谱，按清单买好了，东西不多，她自己拿得下。
出了商场，外面的阳光很大，出门的时候没戴帽子，她眯着眼低头走路，躲阳光。
打车的地方要过一条马路，路过地下车库门口，一辆黑色轿车驶出来，她等着车轮开走，却看见车轮缓缓靠边停下，车门打开，一双运动鞋从车上下来。
抬眼没对上人，一道鸭舌帽扣在了她的头上，宽松地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吸血鬼吗？”男人声音带着些笑，动作很轻，“还怕阳光？”
吴允伊扶住鸭舌帽，抬头看向陆意。
“你怎么……”
“走路不看路，还想进抢救室玩？”
吴允伊看着他：“我看见车了。”
陆意挑起单边眉，阳光在他背后被挡住，吴允伊被阳光刺皱的眉头松开，看见他露出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学着她皱眉的样子。
“回家吗？我送你。”
吴允伊：“我已经打好车了——”
“漂亮姐姐，快上车呀，和小鱼一起回家！”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扒着车窗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陆意见她盯着陆渝发愣，拎过她手里的东西，“走吧，顺路的。”
吴允伊坐在车后座，小孩给她开的门，有点没分清这是什么情况，看了看陆渝的脸又看了看陆意，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位是……？”
如果是儿子的话其实也挺合理的。
陆意：“我弟，陆渝。”
……弟弟吗？
陆意看了眼后视镜，见她表情还不太相信，又补充了一句：“我爸妈生的，亲的，四岁。”
哦。四岁。
吴允伊视线转向身旁这个小孩，小孩眼睛亮亮地盯着她：“姐姐，我叫陆渝，你可以叫我小鱼，我今年四岁啦，马上要上幼儿园啦，爸爸妈妈说哥哥住的离幼儿园近，所以把我送过来了。”
“姐姐你叫什么呀？”
吴允伊摸了摸小孩的头：“小鱼，你好可爱哦，姐姐姓吴，你可以叫我小吴姐姐。”
陆渝点点头：“小吴姐姐，我记住啦！小吴姐姐，前几天是不是因为哥哥要照顾你所以才来接小鱼接晚了呀？”
前几天？是她发烧的那天吗？吴允伊看向陆意，他那天要去接人吗，自己耽误到他了吗？
“陆渝，你别瞎说，我没来晚，你自己航班提前了没和我说。”陆意头也没回，戳穿陆渝。
陆渝没理他：“所以小吴姐姐你前几天生病了吗，现在好了嘛，还有没有不舒服呀？小鱼会看病哦！”
吴允伊被他逗笑了：“你还会看病？”
“哥哥会的我也会呀，”说着他小手扶上了吴允伊的额头，“小吴姐姐没有发烧哦。”
吴允伊看向陆意，对方透过后视镜看向她，朝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笑着刮了刮陆渝的小鼻子：“你这么厉害啊！”
陆渝嘿嘿笑着，想往她怀里钻。
陆意开口：“陆渝，回座位坐好，安全座椅安全带系好。”
“哦。”陆渝乖乖照做，又翻出来脚边购物袋里的玩具车，“哥哥刚刚带小鱼去买玩具车，姐姐待会儿和小鱼回家一起去玩好不好？”
“让姐姐去你家呀，好像不太方便诶，你看姐姐买了菜要回家烧呢。”小孩说话不好当真，吴允伊不想麻烦陆意。
陆渝：“那让我哥烧不就好了，他烧饭好吃的！”
陆意轻咳一声：“其实可以去我家吃饭，你手不方便。”
“？”
好像是陆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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