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乾坤两国却都诡异地飘起了鹅毛大雪。长江以南的坤国更是迎来了百年难遇的雪灾。
坤国的南岭刺史府外——
乌泱泱一片人像铁桶一样将眼前的府邸紧紧箍住。人群中，有老人颤抖着身体，眼中满是绝望；有孩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惊恐地看着周围。
衣着单薄的众人摩肩接踵，手中紧握着的农具闪着寒光，火把也“毕剥”地跳动着，狂欢的火舌贪婪地舞动，燃烧时不时迸裂的火星，仿佛要将眼前的建筑吞噬殆尽。
“——交出粮米！狗官！交出粮米！”
外面的叫喊声一波盖过一波，里面的人则是寂静得可怕，只有豆大的烛火映衬着刺史甄华昏暗的脸庞。
半晌，才听他开口，“按计划行事。”“诺。”
一个黑影从刺史府一闪而出，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换马向京都奔驰而去。待累瘫了两匹马后，他才如愿看到眼前府邸，随即一闪身便消失在黑夜里。
只是，他不会料到，仅仅一刻钟后，眼前的一切便一五一十地呈到了一个书案前。案前人沉吟片刻，便吩咐下去，明日要亲自见识一番。
次日清晨——
往日喧闹的坤国都城，仿佛也被没过膝盖的积雪压得异常沉寂。
此时，坤国朝堂呼哧呼哧烧着上好的雪花炭，溢出的热气化掉了殿下一丈外的雪。
朝臣额间都有些冒汗，不知是不是受了腾起的热气影响，一时间殿内舌战也愈发激烈。
众人没注意到的是，一个身影在殿后细细查看殿中的一切。恐怕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能将近侍渗透成这番田地。
见议事已是接近尾声，这人转头正要离开，便忽然听到背后一声怒斥。
“放肆！”
原是太子正要大步上前，一人上前边说边上前拉拽。一吼之下，那人只能讪讪收手。
不过，经过这一番拉扯，千瑞玉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但他也只得忍痛按压着伤口，不让人看出端倪。
太子经常遭遇刺杀，早已是朝堂公开的秘密了。
朝堂上半数官员是出身地方百年世家，虽然明目里承认了坤国皇室，但比起建国仅仅十余年的坤国，根基更是不容小觑。
太子千瑞玉自幼随父母颠沛流离，作为嫡长子，建国后不久便封了太子，不过其母族易氏一族在次年便因谋反而覆灭，只剩得易后和他们几个皇子皇女。经此一事，易后便开始潜心修道，很少露面，他的太子之位也随之岌岌可危。
多年来，他父皇一心想要铲除世家大族，他这个太子便成为了皇帝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刚开始只是有人暗杀，待众士族发觉皇帝从不偏佑他后，刺杀便变得更为明目张胆了。
“陛下！”太子却管不得自己的伤势，向前一步，径直跪下，“六皇妹曾身负朝廷职事官北境巡按之职，遣地方要员和亲，滑天下之大稽！”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环视四下，“至于尔等，食君之禄，出此下策，岂不贻笑大方？”
经此一斥，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此时，一直闭目养神、许久不曾发一言的尚书省礼部侍郎元瑁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圣人！京都百年无雪，此乃苍天降祸，恐圣谕有失也！请圣人下诏罪己、以告天命！”
闻言，殿中危坐之人双眸微眯。
殿中却有人立马会意，站出来反驳道：“现下圣人仁慈，任凭世家大族治下。不问各族治下天灾，反问圣人之过，是何道理？”
此人正是御史中丞郭琳，他本是布衣出身，以直谏闻名，这些年来任凭朝堂党争，他一直鲜少站队，别人从来挑不出他的错，不想今天竟将矛头直指占朝堂半数的士族。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侧目，望向前列的尚书右仆射虞信。
中书省的两位中书令、门下省的两位侍中、尚书省的两位仆射这三省的最高长官皆是事实上的当朝宰相，其中尚书省的仆射是左仆射和右仆射。
而今日尚书左仆射抱病，尚书省的两位宰相只来了虞信一人。
他白髯紫袍，在一干大臣中格外惹眼。此时他眉目舒展，头脑轻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吟哼出声，近半的朝臣见状纷纷开始了对郭琳的口诛笔伐。
不多时，眼见局势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虞信才不慌不忙道：“刁民之弊，古来有之，岂可怨诸圣人、愤诸大族？上善若水，不计民鄙，宽宥于民、降福于民，当世比之尧舜之朝亦不为过。况天命无常，诸位何错之有？”
待此“刁民论”出口，适才面红耳赤的众人仿佛都轻舒了一口气，因雪灾而凝滞的殿内空气一下子快活起来了。
那个身影只冷眼扫视着殿内众人，周遭仿佛与殿内快活的空气隔绝开了。
放眼望去，面对此番言论，多出身寒门贵族的后排青袍小官，有的咬牙不语，有的瑟缩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前面的皇帝、士族则多是面中含笑。
而全程都没有表情的太子杵在那里，显得格外异类。
“太子，和亲一事……”
眼见皇帝发难，太子便抢先一步开口，“和亲之策实不可行！”
说罢，他目光又扫过了殿中空出的几个位置，今日二皇女、三皇女、尚书左仆射今日都不在，轻叹了口气后，也只得上前再拜。
当今皇帝有三子三女，除六皇女千珏外，皆是当今皇后所出。在他们母族失势后，他的几个皇妹反而出落得格外出挑。
二皇女千锡圭因主持宫殿重修被加封工部郎中之职，现已官至工部尚书，官居正三品。
三皇女千锦书因战功被封为蒲州都督，如今暂代整个北境的军政事务。
六皇女千珏曾任北境巡按，总督北境政务，半年前卸任回京。
至于四皇子千瑞帛和五皇子千瑞戈，则一个常年抱病，一个沉溺于木工。
多年来，若非这几个皇妹在朝堂上为他拼杀，他的太子之位定然难保。只是众人也吃准了这一点，伤她们一分便是让他伤筋动骨，送他六皇妹去和亲更是居心叵测。
“窃以为，当下拨粮赈灾乃当务之急。不若遣臣亲往？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散朝之际，那身影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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