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踪拜师的事情传到了梁贽煜耳中。
梁贽煜大为不悦。
“我同你都要到菱南去了，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拜师，意欲何为呀？”
游千踪单膝跪在地上，沉默地低头。
“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梁贽煜屈膝蹲下，和游千踪平视。
游千踪避开他的视线。
“不敢劳烦三皇子，我师父说了，菱南回来后，再同他学武也不迟。”
梁贽煜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游千踪厌恶的蹙眉，甩开他的手。
“三皇子请自重，我，我没有断袖之癖。”
梁贽煜听了他的话，气极反笑：“对我，你是没有非分之想，对司徒律井呢？”
游千踪攥紧掌心，“我，和他早已没有瓜葛了，三皇子不必猜忌。”
梁贽煜皮笑肉不笑：“真希望你说到做到，朝中有消息说，金石国会让安虞公主和她的未来驸马爷云麾将军出使我国。”
“？”游千踪不解，他对朝堂之事从不关心。不知梁贽煜为何会着重提起金石国使者的事。
“看你不解的样子，恐怕不知道，这云麾将军是何许人也了。”梁贽煜继续笑，一字一顿地说：“云麾将军，复姓司徒，名律井。”
游千踪脑子嗡的一声。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见司徒律井的消息。
“但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他们来使大兴国的时候，你早已随我到菱南治理水患了。”
梁贽煜的话还没说完，游千踪就急匆匆道：“三皇子请放心，就算是不去菱南，我也不会和他主动相见，我和他，早已是敌不是友。”
梁贽煜哦了一声，神情莫测。
“既然如此，你退下吧，明日便启程。”
游千踪应下后退出梁贽煜的寝宫。
门边的侍卫目不斜视。
他的手摸向怀里的玉佩，带着凉意的玉佩染上体温的温热。
“金石国的皇帝，封鳐。”他心中喃喃。
封鳐，是人人皆知的暴君，征战四方，毫无仁君之心，亦无完人之德。
万民之幸的是，暴君封鳐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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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羊肠小道上一辆牛车慢吞吞的穿行。
云卷云舒，黑衣男子躺在干草堆上翘起腿。
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
嚼吧嚼吧吐了出来。
男人抹了抹嘴角。
眼神幽深。
男人闭上了眼。
风吹草动，声声入耳
男人悠悠地睁开眼，怔愣般，望着苍穹。
牛车停在山道上。
男人跳下车。
一鞭子抽在牛身上，牛吭哧吭哧的走了。
男人便是武功全失的司徒律井。
他坐在牛车上五天五夜了。
穿过了大半的金石国。
远离了纷纷扰扰。
却发现俗世中最纷扰的是他的心。
他只留下一张纸条给小婵娟。
纸条上写了两个字【勿念】
再往前走一步，便踏上了不为山。
他要去不为山巅。
山脚和山顶的气息天壤之别。
山脚下绿草如茵。
山顶却飘着小雪。
司徒律井立在山巅，看着山巅上立着的石碑。
上面的碑文，牵扯起他的思绪。
他的手指拂过上面凹陷下去的字眼。
“冰天雪地，一世不移。
万世情缘，山岳难撼。”
十六个字，触目惊心。
自从那一年，安虞把他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背了回来后，在每年的这段时日，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回来这个地方。
他不喜欢雪，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前路。
却并不厌恶不为山巅的雪。
他每次都在这里站上一天又一天，不知道饿，不知道渴，看着石碑出神。
忘却了人间的烦恼，忘却了前因后果，只想在这里，静静地看着。
不想自己来时的路，也不想自己下山后的去处。
这一次，他伤的更深，更痛。
似天地中无根的浮萍，在尘世间飘来荡去。
心中唯有恨意，将他紧紧攫取。
杀了游千踪，是他唯一的信念。
于是提起剑，用剑尖在石碑的背面刻下一行字。
【此生此世，恨意绵绵，削肉剔骨，方为解脱】
乱石飞舞，雪花漫天。
天地间，唯有这十六个字，是他心语。
“爱是无知无觉，恨是不辨黑白。”
突地，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
司徒律井收剑在身前，目光冷冽的四下望去。
却看不见人踪。
“将军，你不仅来了，还叫醒了我。”一仙风道骨之人从山巅之下升起。
白衣飘飘，乘风踏雪而来。
“你是——方外人士？”司徒律井狐疑地看向这人。
“我只是尘世中一俗人，不是什么方外人士。”这白衣老人如是道。
“你何故方才唤我作将军？难道你认识我？”司徒律井问，眼中露出深深不解。
“你这几年里，来的倒也有规律，我就算不想识得你也是枉然啊。”白衣老人抚着垂下的两道皓眉，意味深长地说。
“我在这山壁上的洞中度过无尽岁月，这山巅只上得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将军你。我又不是野人，也要到山下去准备衣食，稍微打听打听你的容貌，便知道你的身份了。”
白衣老人说的话有理有据，司徒律井也不辩驳。
他甚至不好奇，除了他以外，上到这山巅的另一个人是谁。
“将军心中怀有滔天恨意，石碑也为你而裂。”
白衣老人话落，司徒律井也看向那石碑。
石碑的正面的十六个字，爬上丝丝裂痕。
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绵绵恨意，早已击穿彼面的万世情缘。
“在下，失礼了。”
他对着石碑说，似乎在向刻下这十六个字之人道歉。
白衣老人上前，“将军，你今年来，到底不比寻常了。”
司徒律井淡笑：“是吗？老人家为何这么说？”
“经脉寸断后续脉，无法凝聚真气练武，还不算非比寻常吗？”白玉老人语出惊人。
司徒律井诧异，他按着手下的剑，不动声色的移开两步。
白衣老人道：“不必如此看我，你步伐沉重，□□，若是平常人定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我多年来修习武功，一看便明了。”
白衣老人这话，让司徒律井觉得他是个隐士高人。
“你我还算是有缘分，我有心传你武功心法，让我这个无门无派的人也有个后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衣老人开门见山。
此话十分引诱人心。
司徒律井道：“我早已是废人，什么武功也练不得，老人家不要拿我开玩笑寻开心了。”
白衣老人摆手：“我并不是故弄玄虚，我这武功乃是自创，天地间独一份。”
司徒律井道：“如果我跟你学武，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白衣老人转身，望着眼前的悠悠天地。
他道：“时间算是代价吗？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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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南水患治理多时，仍不见成效。
听说皇上派下三皇子到这里治理水患，许多民众自发到城门口去迎接三皇子。
游千踪坐在梁贽煜对面，马车车厢外面传来百姓叫苦连天的声音。
“你会治水吗？”
游千踪不免问了一句。
被民众寄予万千希望的三皇子梁贽煜放下手里的书卷。
“如果我没把握，我就不会来了。”
游千踪在梁贽煜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两人被安排进了府里。
府主人便是当地的知县。
知县徐怀意语气硬邦邦地对梁贽煜行礼。
游千踪眉毛一挑，只听得徐怀意从地上跪拜起身后说：“三皇子殿下，上次派来的治水官员不仅贪了赈灾银两，还从百姓身上搜刮走了许多民脂民膏，现在全菱南最富的不过是卑职的府上，就算如此，卑职也仅能为三皇子和您的随从提供三餐的粥饭，不光是府上没有大鱼大肉可食，就连全菱南也没有。”
游千踪自然明了他说的这番话是何意思。
洪水过后，这里的鸡鸭鱼死的死，绝的绝。都是得了瘟疫死去的。
就连人也开始小范围的传播疫病。
“许知县尽管放心，我梁贽煜并不是那等贪得无厌只知享乐的人。”三皇子话落，徐怀意也没有反驳。
晚间，游千踪同梁贽煜同桌而食。
游千踪看着桌上的两碗清粥以及一碟咸菜，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梁贽煜以为他吃不饱，将自己眼前还没动过的碗推了过去。
“我不饿，你吃了吧。”
游千踪听到梁贽煜的话，猛地抬头。
难得的露出一个笑，游千踪尴尬地挠头道：“我久久不动筷并不是因为饭少，也不是因为它看起来磕碜。而是，你竟然没有发脾气。”
梁贽煜道：“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吗？”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游千踪把梁贽煜的饭推了回去。
“你吃吧，好歹是万金之躯，治理水患全靠你了，若是中途病倒，那太不应该了。”游千踪又夹了咸菜放到梁贽煜眼前的碗里。
梁贽煜没有训斥他的自作主张，默默端起碗，喝起了粥。
游千踪看着他放下碗筷。
“游千踪，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粥了。”
游千踪感到莫名，但梁贽煜真诚的眼神不似做伪。
他嚼着嘴里的咸菜，没滋没味地问：“为什么？”
难道是梁贽煜吃遍了山珍海味，一时之间吃了这清粥小菜也觉得别有滋味？
梁贽煜没有说话，板起了脸。
“我吃饱了，你自己快吃，一会儿跟我出去。”他站起来，撂下话后扬长而去。
游千踪没再探究这古里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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