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好了怎么处理，几人就进了堂屋，秦芳不放心严娟他们跟毛光夫妻待在一个屋子里，便叫毛望山去请村长来，让他顺便把围观的村民都请走，全都围在人家家门口像什么样子，这眼瞅着到饭点了，赶紧让他们回去吃饭。
围观的村民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一来么秋天本就活少，有这么个看热闹的机会谁都不想放过，二来么，这可是毛家村这老些年头一个偷窃的事件，又是毛家人犯的事，他们这些外姓人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他们毛家人把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对此，毛望山好说歹说，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都赶走。不过有人离开前放话了：“望山大哥，这可是我们毛家村几十年来头一个偷子，要是处理不好，大家有样学样，我们毛家村可就乱了。要是你们不敢处理她，我们就要自己来了！”
毛望山跟毛光又没什么交情，况且他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闻言便保证道：“大家放心，我这就去村长过来，一定会把这事情处理好。”
见村长也会来，这些人心里有些安定，村长不是毛家人，肯定不能见着毛家人互相包庇，遂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可惜苏巧凤不在这，要是她能听到这些村人说的话，就该明白自己惹了个多么大的麻烦，不过没关系，等村长来了，她听见村长拿出村规后，就明白了原来夏满说的进屋说不是要放过她，而是要彻底把她摁下去。
“村长，事情就是这样。”秦芳把苏巧凤进屋偷菜、毁园子的过程详细地说出来，又重点把“未经严娟同意”和“苏巧凤害人受到惊吓”两点拿出来强调，“您说说，若不是我正好来了，娟子这一跤就摔定了，这么大年纪了，她素来身体算不得多好，真受伤了可怎么办？”
村长眉头紧皱，白色的短胡子听得一翘一翘，他紧缩眉头，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把胡子弄得卷曲，又慢慢地用手指把胡子一点点捻平。村长今年已经六十了，在毛家村算得上高寿，身体还很硬朗，是村里人的主心骨，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大家都会找村长评判。
村长名叫陈达，在毛家村自己一个外姓人能做到这种人人敬重的地步，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是有些自豪，因此不管别人找他解决什么问题，他都很乐意去帮忙，今天一听见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立刻就意识到，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否则定不能服众。
“毛大家的，你说说怎么回事。”村长眼皮耷拉着，掀起一般将眼珠子往上翻起来，直直地瞅着苏巧凤，“你来毛二家做什么来了？”
苏巧凤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话，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控诉道：“村长，您得给我评评理啊，今天早上，这小蹄子......”
“咳，说话注意点，那是你侄夫郎。”村长重重吭了一声。
“......他在外面到处造我的谣，说我磋磨他，我一时气不过才想来找他出气的！”苏巧凤一股脑把事情都推给了夏满，“再说了，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啊，我就是拔了一些芦菔，都没带回家，怎么就叫偷了？”
夏满站在严娟旁边，闻言也不反驳，直接问：“大伯母，您说我造谣，谁能作证？我自认从未在外面说过您一句不好，大家误会了我拎的是拜亲礼，我也解释过这是给您的谢礼，我有哪一句说错了？”
“您说这些话之前不妨想想，我为什么会给您送谢礼。”
苏巧凤和毛光有些心虚，要是真把为什么收谢礼的事情说出来，他们在这村子里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以后老二就更找不到媳妇了。毛光这会儿觉得自己当年吃过的饭菜和鱼肉在自己肚子里翻滚，像是隔了这么些年，终于忍不住要涌出来一样。
他赶忙接过话茬，替苏巧凤给夏满道歉，面色无比真诚地看着夏满，嘴上软和着道：“侄夫郎啊，这事情是你大伯母做的不对，她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有时候做事情她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也容易好心办坏事，我在这替她给你道歉。“
他语气诚挚，又转向严娟道：“弟妹，这么些年辛苦你了，爹娘还在时便让我们手足之间要互相帮扶，如今便是二弟没了，我也会一直记得爹娘的叮嘱，今后把二弟亏欠你们的全都给补上。”
“老婆子这事情做的确实不好看，但时间还长，咱们朝后看，日后我们两家互相帮助，把日子过好。”
毛光这话里的小心思太多太多，现场除了严娟母子和苏巧凤，谁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面上不露什么，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秦芳更是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道：往日看这毛大不显山露水，今日才知道这人心里面心思这么深，要不是今天这事，她怕是一直都觉得毛大是个好的。
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毛光这话先是软和着道了歉，又搬出已逝的爹娘做大山，接着用以后过日子当做保证，不就是想让夏满放过苏巧凤吗？
夏满自然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嗤笑一声，这大伯说了这么多，愣是没有提到一句今天这事情该如何解决啊，一句口头上的道歉和保证就想让他掀过这页去，未免也太想当然了。他没有应和毛光的话，而是换了话头，问：“大伯说的是，我身为小辈，本不该出这个头，可平秋早就交代过，要我看顾好家里，往后都好说，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要是没个前因后果，我真是愧对平秋的叮嘱啊。”
“大伯，您说呢？”
这是一定要他给今天的事情一个说法了。毛光脸上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了，他嘴角向下撇了撇，淡淡地说：“侄夫郎，今天的事情说到底都是误会，村里人过日子，误会是常有的，没见谁真不顾邻里感情要闹大，你一个新进门的夫郎莫不是想做第一个？”
“我是不是第一个不好说，毕竟我身为小辈，自然是敬重大伯大伯母的，只是，”夏满淡淡地说，“今日的事情听闻是我们村头一遭，我是怕大伯母成了第一个啊......”第一个什么？自然是第一个偷子了。
在座的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村长更是第一次把眼神放到这个年轻夫郎身上，审视地看着夏满，这个小娃娃年纪小小，说话却这么滴水不漏，又牙尖嘴利，日后怕也不是个安分的。
村长身为上位者思考的自然多，秦芳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听了这话简直想给他拍手叫好，娟子这个夫郎厉害，面对这么多人也不怵，不被毛大的话带跑偏，字字句句把话往苏巧凤身上引，生怕人家忘了这个始作俑者，真真是厉害。
毛萍冬和严娟更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满，事情到现在他们已经看不懂了，可是他们能听懂这句话，这是直接打了苏巧凤的脸啊！毛萍冬面上不好露出笑，心里默默给哥夫加油打气，期待哥夫给他狠狠出一口气。
苏巧凤更是脸色铁青，张口就要继续骂夏满。
村长重重咳了一声，一个眼神扫过去，制止了苏巧凤的动作，他眼睛扫过夏满，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满，最后定在严娟身上，问：“毛二家的，你怎么说？”村长总觉得这个家还轮不到一个刚进门的夫郎做主，他更看重孤身一人带大两个娃娃的严娟的意见。
“村长，满哥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您直接问他吧。”
村长有些失望，他往常觉得严娟不容易，为毛二守寡这么多年没有风言风语，足见她平日里为人，只是今天这事情她把决定权交给夏满，那日后这个家掌家的是谁就说不好了。他倒也不想管别人家里的事情，只是他总觉得夏满这么厉害的性子，严娟能在他手上落个好？
“大秋家的，既然你娘这么说了，那你说说，这事情你想怎么解决？”
夏满听村长跟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心里明白自己今日过于出头给村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他也没办法，家里两个软面团子，自己不厉害点，能护得住谁？至于村长那边，日后再慢慢来吧。
“村长，我只是个小辈，自然要以长辈为先，我想应该让大伯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夏满又看向毛光，“大伯，您觉得这事情应该怎么办？”
毛光眼睛斜了斜，瞅了一眼苏巧凤，见苏巧凤蠢笨地向自己表达求救的眼神，眼不见心不烦地回过头，心里嘀咕着，自家婆娘虽说是揪了人家的菜，可这不是没有拿回家吗？也算不上偷吧，肯定不能赔的太重；只是村长和毛望山都在这盯着，夏满又是个厉害的，自己要真是轻拿轻放，他们肯定不乐意。
要不让老婆子把这些芦菔都给洗干净送到灶屋里吧，再让她把院子整理好，应该就差不多了。
毛光心里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本来也没多大事情，把犯的错弥补了不就行了？他思定后就要把自己想的惩罚说出来，刚刚张口就被秦芳截胡了话语。
“我说毛大，这可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情，村里人都看着呢。”秦芳提醒道，“我家男人可都打包票要处理好这事，你别让我们都下不来台啊。”
毛光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直接堵在嗓子里，噎得他难受，但确实不敢说了。在村里人眼里这就是偷盗罪，那些人又不是毛家的，甚至有些还和自家有仇，自然不会愿意放过苏巧凤，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连村长和毛望山也会得罪了。
堂屋陷入一阵沉默，大家都在等毛光的说法，夏满见状，悄悄同毛萍冬耳语两句，让他去倒些茶水来给大家润润喉。
毛萍冬领命而去，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锅里，将灶里火烧上，又拿出今年新炒的茶叶等着水开就倒进锅里煮。等水开的时间，他又从碗柜地下拿出几个不常用的茶碗，去后院水池里把茶碗清洗干净。
清凉的水从他细瘦的指尖流过，安静下来后他才能静静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好像明白哥夫之前跟自己说的话了，原来不是会打会骂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欺负，也不是像娘亲那样忍一忍别人就会放过他们家。
年仅十五岁的毛萍冬，在自己前半生即将过半时，终于开窍了，此时的他尚且不知，日后的自己会从一个胆小怯懦的山里哥儿，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现在，他恍惚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吼叫：“我不同意！我没拿东西赔什么钱？你们怎的不去山上做匪啊？张口就敢要！”声音尖锐高昂，一听就知道是苏巧凤的。
“闭嘴！”毛光大声吼了一句，后面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了。
若是以前，毛萍冬总想去凑热闹偷听，可今日，他按捺住心里的冲动，逼迫自己沉稳地洗好茶碗，拿到灶屋里把茶叶放进锅里煮，等了一会儿，见水上了颜色，他用木瓢舀到茶碗里，将茶碗放在盛（chéng）菜的托盘里，端到堂屋，在夏满的示意下双手捧着茶碗递给在座众人。
先是村长，再是大伯、毛望山......
堂屋里这时已经没有争吵的声音了，苏巧凤颓唐地靠墙坐在地上，脸上灰丧，毛萍冬还是第一次见大伯母露出这样的神色，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村长见商量的差不多了，一锤定音：“就这样，毛二家的院子被毁了，菜都被揪出来了，毛大家赔偿毛二家的二十文钱，另外，这是咱村这么多年头一个犯这事得，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毛大家的去宗祠里跪拜三日，毛大教妻无方，罚给村里每户人家砍上一担柴，另外，柴火送好了后去村里榆树弯，给大家磨三天的磨。”
“毛大家的，你可服？”
苏巧凤一脸的颓丧，闻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方才村长说的话把她吓到了，这时候不管什么惩罚，只要不把她休了赶走，她都接受。
毛大觉得面上难堪，这些惩罚是**裸地把他的脸皮放在地上踩啊！可不同意也没办法，得罪了村长，自己更没好日子过，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村长又问夏满：“大秋夫郎，你呢？”
“但凭村长处置。”夏满觉得这惩罚已经可以了，既让他们肉疼又让他们心疼，只怕是再也不敢来找他们麻烦了，只是，还有些话要说清楚，“村长，平秋素日里不在家，若是以后还有人随随便便进了我们家们，是熟人还好，若是不熟的或是有误会的，只怕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哥儿对付不了啊。”
说是其他人，其实指的就是苏巧凤。
“我想着，村长能不能在村里说说，若是来家里玩耍，须得站在院子外叫喊一声，待主人家同意了才能进，这样对大家都好。”
村长虽然觉得夏满太有主意了些，可细细一想他说的也对，就该立个规矩，不经允许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门，若是闹出问题来也好解决。他点点头同意了，道：“你说的在理，我回头就写在村规上。”
“多谢村长。”
事已至此，便是再多的不甘与无奈，毛光夫妻也只能接受，只是他们心里对夏满的恨意实在是扎进心里，除了恨意外，苏巧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夏满竟产生了一丝畏惧，方才夏满那句“村规里遇到偷子是怎么判的？我们也不能违反村规。”着实把她吓到了，她真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夫郎竟然这么心狠。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毛光夫妻除了送柴火，连夏满家附近百米都没有来过，真真是怕到心里去了。
祝大家端午节幸福安康，阖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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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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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进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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