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吃食全部捣腾给齐墨之一行人,等他们吃完已过午时。临近收摊又来了个食客,书生模样,穿着一袭打补丁的长袍,脸上胡子横长,一幅风餐露宿饱受摧残的模样,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颓靡沮丧精神不振。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这幅模样,夏满在心底暗暗嘀咕,面上很热情,抱歉说:“客人实在不好意思,小摊吃食卖尽,正要收摊,烦请下次再来。”
书生怔愣,呢喃:“又错过了......”随即双手掩面,沉重地呼吸几声,似欲断气。
春哥儿吓了一跳,站在夏满身后,小手捏着夏满的衣角,十分害怕。
夏满也很吃惊,他们这位置周围摊子多,此时已经有许多目光有意无意朝这打量,他赶紧说:“客人您没事吧?要不您坐在这,我去给您买两个馒头垫垫肚子?”
书生剧烈起伏的身影逐渐平息,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歉然道:“不用麻烦了,这位夫郎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说完拂了拂长袍,转身离开,脚步开始有些踉跄,走两步才稳当。
谁都有难受的时候,夏满不觉得奇怪,只觉得这书生瞧着可怜。忽然,一个人影闪过自己脑海,夏满想起来这个书生就是自己第一次摆摊卖炸鱼时的食客!他还记得当时书生还说他和毛平秋很恩爱。
彼时书生虽然并不阔绰,可样貌俊朗,看起来也算意气风发,怎的才过去一年,人就变成这般模样?
毛小山没那么沉得住气,人刚走就小声问夏满:“叔夫,这人穿着长袍,是不是个读书人呀?”
夏满点点头,只有读书人和富户才会穿这种长袍,这人一身补丁,料想家境贫寒。
“读书这么磋磨人吗?”毛小山大为震惊,他时常听爷奶爹娘说读书多么多么好,可身边没见过一个读书人,唯一看到的还是这样落魄的模样,让他心中对读书一事平添几丝恐惧:方才那人看着弱不禁风,怕是连山都爬不上去!
毛小山喜欢四处奔跑窜跳,才不要变成那样呢!
夏满笑,边收拾东西边解释:“那书生是遇上事儿了,心里头苦,不赖读书。”
毛小山似懂非懂,可小小的心里还是埋下了对读书的畏惧,很长一段时间都闹腾的秦芳想揍他。
摊子收拾完不好搬动,夏满给了巡查的小吏一些铜钱,托他帮着照看,而后带着两个孩子去镇里买午食。
走到丰衣巷,天色隐隐变暗,像是要变天,夏满加快脚步,去糖水铺子打包了几份儿糖水,又去包子铺买了一些馒头包子,放在背篓里去木坊同毛平秋汇合。
“二哥?”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夏满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居然是夏书眉。
“怎么是你?你一人来的?”
夏书眉快走两步上前,闻言摇摇头,说:“娘在铺子里买布,我来买些吃食。”
这么一说夏满就想起来了,夏书眉的亲事定在了明年,估摸着娘是带她来置办嫁妆,思及此顺嘴问道:“亲事定的哪天?”
夏书眉有些害羞,说:“明年八月廿五,届时二哥一定要带着哥夫来喝喜酒啊。”
“肯定的。”夏满点头,好奇问:“说的哪户?”他隐约记得是镇上人,倒是忘了是哪家郎君。
“汇衢巷里成衣铺子薛老板的二公子。”
夏满知道这人,镇上人戏称薛老板叫“薛无量”,说他双眼似鹰,不用上手量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穿衣尺寸,从没出过岔子,由他经手的成衣穿在身上体贴舒适,十几年不会皱。口碑在前,薛家成衣铺生意很好,蓉生坊大户家的丫鬟小厮也爱在他家买衣服。
夏满看妹妹一幅娇羞的模样,打趣:“听说薛老板的儿子身长八尺,丰神俊美,你是不是就瞧上人长得好看了?”
夏书眉看出二哥的打趣,也不气恼,反问:“二哥不也是看哥夫样貌端庄才一心想嫁么?”
好么,一家子都是颜控。
夏满乐,回头招呼包子铺老板包了十来个大包子,不等夏书眉推拒就把包子递给她,提醒:“我瞅着天色不好,你快喊了娘早些回家去。”
夏书眉不好意思地接过包子,看了春哥儿一眼,没露出异样,她早已知道这是毛家新收养的孩子,这会儿冲他笑笑,转身离去。
丰衣巷离木坊算不得近,走了两刻钟三人才看见木坊的灰色大门。
木坊守门人是管事亲戚,整日靠在门柱子上打盹儿,见一个夫郎带着两个孩子站到自己跟前,懒洋洋地问:“找谁?”
“我来找毛平秋,给他送些吃食。”
守门人精神一振,脸上浮上笑,客客气气道:“原来是毛师傅的夫郎,快快请进,我带您去找毛师傅。”
毛平秋独守一间木作屋子,位置偏僻,守门人好心把夏满带到屋门口,上前敲敲门,小声喊道:“毛师傅,您夫郎来了!”
“歘欻欻!”
旁边几个屋子窜出来几个人头,皆好奇地看着这边。
毛平秋打开门,瞧见师兄弟们盯着自己的夫郎看,心里不悦,脸上带着严肃瞪视一圈,把人看得脑袋都缩回去,才笑着把夏满牵进屋。
屋里很空旷,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木料,器具分散在屋子的各个方位,便于操作。此时,屋子正中央一个宽阔方形桌面正倚靠刨子竖着放,旁边几个小的桌面散落在地上,尚未进行连接。
夏满了解过毛平秋要做的喜桌样式,见桌子各个部位已经刨出来,问:“把这些连在一块儿得费不少功夫吧?”
毛平秋接过他的背篓,把里头吃食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答:“满满说对了,东西车出来只是第一步,后续怎么用机关连接才是麻烦事儿。来吃饭吧。”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毛小山看见这木作房十分好奇,兴奋地问:“大秋叔,你整日就和这些木头打交道吗?”
“对呀,木匠就是要和木头打交道。”
“不会很无聊吗?”
“我喜欢做这个,就不觉得无聊。”毛平秋说的是真话,他喜欢琢磨各式各样新奇的木作,若是能得到机关机巧,更是如获至宝,“你喜欢什么?”
一句话把毛小山问住了,他以前喜欢漫山遍野的玩,现在喜欢跟着叔夫出来做生意,可他不会也不喜欢做饭呀!
夏满摸了摸陷入思考忘记吃饭的毛小山脑袋,横了毛平秋一眼,说:“等你长大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先吃饭吧!”
毛小山点点头,捧着包子啃起来。
“外头变天了,咱们今日得早些走。”夏满有些担心,问:“今年冬日来得快,上回芳婶儿说怕是冬月中就要落雪,你这儿这么多东西,不好搬回去吧?”
每到冬天落雪,毛平秋都会在家窝冬,不再来镇上做活,今年家中建了房子,有专门的木作室,先前他们就说好把东西搬回家去做。
“我这几天每天搬一点儿,也很快就搬完了。”毛平秋心里有数,说,“不把东西都搬回去,就一些麻烦难做的弄回去。”
今日是搬不了木料,还得把摊子和木桶搬回去,毛平秋打算明日开始搬。
见人心里清楚,夏满放下心,说起今日摆摊的盛况,毛小山也叽叽喳喳地加入,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都热闹起来,春哥儿也脸颊红扑扑,表示了对摆摊的兴趣。
“全都卖完了,连瓮都没留下。”
“真的吗?”毛平秋惊讶。
“一个胖叔叔把剩下的酱都买走了,直接抱的瓮!”
夏满补充:“是齐少爷。”
毛平秋点点头,笑着说:“满满这生意做得!”
两瓮酱卖了四两三钱,余下的吃食拢共卖得一两五钱,加一块就是五两八钱,夏满没说具体多少,只开心道:“今年过年的嚼头尽够了。”
新年新气象,今年是新房子头一顿年饭,供灶王爷的吃食要准备得多且精,再算上几幅对联,猫冬的零嘴以及过年的饭菜,五两银子可以大手大脚得准备丰盛,还不用动到家中底子,夏满对今日的收获很满意。
毛平秋笑,他就爱看夫郎一幅偷鱼吃的小猫样,大眼睛眯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揉进怀里。
“对了,夏书眉的亲事定了,薛无量二儿子,明年八月廿五。”
先前说过,待夏书眉成亲,做哥哥哥夫的得给她添一份儿嫁妆,毛平秋算了算日子,倒是和宋师傅外孙出嫁的日子相近,不禁感觉到时间有些紧,自己得加快速度。
“我已经给她备好木料,到时做个精巧的梳妆台,做嫁妆也不跌份儿。”
“谁敢说毛师傅做得东西跌份儿?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夏满俏皮打趣,“到时候我再添些银子,也算全了做哥哥的心。”
回家时太阳已经彻底被乌云挡住,风愈发冷,夏满叮嘱春哥儿缩在棉衣里,毛平秋加快赶车速度回家去。
阴了好几天,冬月初三,秋雨落下来,已经能从冰凉的雨水里嗅到冬雪的气味,吸气时不慎鼻腔就要被冻得一个哆嗦。
晨间飘荡的雾把霜都散在地上、林间,毛家院子的菜上结了薄薄的冰雾,前头石榴树已经不剩一片叶。
推开窗户,毛萍冬见驴车还在家中,就晓得大哥今日没有去镇上,噔噔噔跑到灶屋,果然看见大哥和哥夫在灶膛间窝着,锅里烧着洗漱的热水。
“大哥今日不去镇上吗?”
“这几日都不去,待天晴了再去。”毛平秋一见弟弟咋咋呼呼的样子就忍不住指指点点,“怎的穿这么少?上月满满给你做的冬衣怎不穿上?”
毛萍冬撇撇嘴,他现在年岁见长,哥儿爱俏爱打扮,不乐意把自己穿的像个团子,听见这话就嘟囔:“哎呀,哥夫做的新衣服哪能现在穿?我得等过年再穿!”
夏满就笑,也不拆穿他,哄道:“一会儿生了炉子,你去春哥儿房里待着。”
春哥儿底子不好,降温才两三天,已经整日咳嗽,整个人肉眼可见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一下子就没了,夏满自责,定是大集那日让他受了冻,这几天每日熬姜汤给春哥儿喝,又做了些好克化的药膳。
因着春哥儿这场突然的风寒,家中炉子早早就烧起来,放在春哥儿房中供暖,毛萍冬和村里几个哥儿姐儿便待在春哥儿房里陪他解闷儿。
夏满偶尔做些糖水端进去给孩子们吃,一群小麻雀高高兴兴地随毛萍冬喊他哥夫,说谢谢,他心里高兴得很。
严娟也是一样,因为时常有人来串门,哪怕是为着烤火,也给家里带来生气,偌大的屋子充满人气儿,她总觉得像回到夫君还在世那般,好友都来唠嗑闲谈。
脸上时常挂着宽慰的笑,心里感慨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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