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伊始,蒲泉镇涌进一批又一批的人,有些是年年来做生意的富户,有些是路过歇脚的镖师,有些是来参加齐家婚宴的宾客,一时间,镇上酒楼日日宾客盈门,连客栈房间都排了个八成满,镇中商户近来荷包鼓鼓,走路春风得意。
望着这一批热闹,夏满只能默默遗憾,自家食铺还没开张,乘不到这阵儿风,好在,毛平秋倒是趁着这阵风儿,接了排到几年后的订单。
怎么个事儿呢?原来,齐老爷去信邀亲朋来喝酒,还揣着炫耀的心思,想让人看看自己这独一份儿的喜桌套装,写请帖时很含蓄,可等四月初毛平秋定下交付时间,他立刻广邀好友,来府上吃酒玩乐。
席间,有小厮来禀:“老爷,您定制的东西到了。”
齐老爷大喜,眉飞色舞问:“哦?可验过了?”
“管家说兹事体大,如此贵重的东西,实在不敢轻易上手,还劳累您亲自验收。”小厮垂头阖眼,十分恭敬。
小厮这话不太客气,在场宾客有些诧异地看着齐老爷,后者脸上不见愠色,反倒喜气洋洋地告饶:“诸位,我这有事先离席一趟,待查验过后再来同诸位赔罪!”
坐在正位的齐家大老爷齐信然闻言扬眉,瞥了一眼齐老爷,清清嗓子,道:“是什么样的宝贝让你还得亲自去验?”
“嗨,不是甚多贵重的物什,送来的是我闺女的嫁妆喜桌,价贱可情重,自然不能有一丝马虎。”齐老爷红光满面,略略表达一番为人父的拳拳之心,“虽算不得贵重,却有几分新奇,这些下人粗手粗脚,难免不周到,还是我亲自去验的好。”
有人打趣:“到底是甚么样新奇的东西?连吃酒都坐不住?”
齐老爷面上踌躇一番,随即一锤手,故作大方:“既然诸位都是我齐某人的至亲朋戚,那就斗胆请诸位一道来瞧瞧,给我掌掌眼,如何?”
众人欣然起身,同齐老爷一道行至院中。
院中,一个半人高的物什披着红绸,上头还绢着大红花,颜色鲜亮,布料丝滑,十分喜庆。随着小厮缓缓将红绸掀开,一个精雕细琢、纹样灵巧的喜桌赫然出现。
松木已经褪去沉闷的棕色,转而变为清浅的淡黄色,桐油包裹下,这某黄愈发亮眼。顺着松木的纹理,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草鸟木,其中一只长尾山雀展翅奋飞,木纹似云团将之乘风托起,尾羽翩飞,如梦似幻;山雀奔袭处,百鸟成群,绕树而行,宽叶遮掩下,一只只小雀鸟调皮地藏头露尾,似在同人玩乐;苍劲大树之下,百花盛放,沿着桌腿攀向桌面,最上,一朵娇贵大气的牡丹花瓣轻摇,邀凤来舞。
当然,没有凤凰,毛平秋巧思许久,将牡丹花心处雕刻成浮盘,主人将吃食茶点放在浮盘上,犹如吃牡丹花蜜一般。
四周的靠椅也各有千秋,椅腿采用同系花色攀援,椅背则绘制祥云飞鸟,将圆润的椅面以镂空的姿态拖住,整个椅面似飞在半空,下方又稳稳撑住,后腰轻倚,衬得人如珠似宝、高贵大气。
众宾客哑然良久,皆围绕四周仔细查看,整套桌椅竟无一处不精。
许久,齐信然头一个开口:“表弟,你这喜桌托何人所制?“
众人纷纷抬头看着齐老爷,目光热切。
齐老爷此时也很震惊,他知晓毛平秋技艺高超,能做许多小机关,可没想到他于雕刻一事竟如此有天赋,这套桌椅上的纹路,哪是一个普通木匠能做出来的呀?!
“去年官府考教,镇上有个年轻人得了特级木符记,彼时我家这套喜桌无人能做,只得交由他,没想到、没想到......”齐老爷说不出话了。
“花了多少钱?”有人又问。
齐老爷苦笑,似有些惭愧,道:“五十两银子。”
齐信然蹙眉,沉声说:“低了。”
可不是低了吗?这样一套桌椅,若是放在府县卖,怕是百两纹银都下不来。先前有个大师雕了一幅百鸟朝凤,齐信然现场目睹那副巴掌大的木雕卖出五百两天价,被一个富户收入囊中献给了大老爷。
这喜桌的雕刻技艺不比那木雕差,虽然不如木雕精细,可真要论买卖,二百两银子拿下也使得,如今听齐老爷五十两买下,实在是让人眼馋。
齐老爷默默点头,心想回头多给毛师傅些赏银吧!
查验桌椅,观其貌只是其一,坐得稳才最重要。
齐老爷有些不舍得让这些人坐姑娘的桌椅,十分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轻狂,非得把人带来看,可瞧着周围人跃跃欲试的神色,他只得大手一挥,心痛道:“诸位帮忙看看这桌椅是否结实。”
话音刚落,就有人眼疾手快坐过去。屁股底下的椅面触感柔顺却不滑溜,上身向后靠去,结实而有曲线的椅背贴合身体,舒服得人想叹气。众人一一试过,心中想买一套的想法更甚,都打定主意回去就找人订购!
不成想,验其稳只是其二,齐老爷可深深记得毛平秋最大的本事是将机巧运用到极致。差人将毛平秋请来,齐老爷十分客气,请他帮忙展示机关。
毛平秋行过礼,上手触碰桌面下一处机关,整个桌面像个巨大的花朵般绽放开,原先的鸟雀纹路变了方向,依旧栩栩如生地面朝花蕊,绽开的花瓣精巧灵动,每一片都雕琢镂空托盘,一共八片,围坐其间,美不胜收。
除了绽开的花瓣,还有一些其他小机关,毛平秋没有多展示,打算之后偷偷告诉齐老爷。
可就这一手已经让众宾客看呆了眼,登时眼里火热藏都藏不住,直勾勾看着毛平秋,像看着巨大的宝藏。
齐信然心想:好么,二百两也打不住,起码五百两打底!他这个表弟啊,总有那么几分好运在身,让人不得不羡慕。
展示过后,齐老爷命人把东西抬到小姐院中,请夫人和小姐过目,女宾那处,见着这样的东西,比男宾们更加疯狂,当即就要找毛平秋下单,被齐夫人好说歹说劝下来。
银子是当场交付的,先前木坊就说不收这一单的提成,毛平秋尽得五十两银。可齐老爷不好意思啊,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眼瞅着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若是还吝啬,不得招人笑话?他给了百两赏银,以示满意。
有人当场就问毛平秋定制桌椅,后者苦笑,拱手歉然:“老爷们,东西做起来实在费神,不瞒您说,若是再做一套我也不见得能做出来这么精巧的东西,便是齐老爷要的桌椅,也断不可能雕刻这般纹样。”
这套桌椅是毛平秋挂牌接的第一个单子,算是其扬名之作,他耗在其上心血不知凡几,经常夜里得了灵感就起床雕刻,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他全数扑在其中,夏满心疼变着花样给他喂食,都没能把他养胖,人眼看着越来越精瘦。
来时夏满就说,这样的单子固然金贵,可实在费神,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拼命。
众人遗憾,表示理解,可心里想着,不雕刻这么繁复的花纹,只凭机关,也值得买。
就这样,木坊里订单激增,全部指名道姓要毛平秋做,数十个单子排到后年去了。毛平秋哭笑不得,也没挑拣,按照木坊的派单一件件做,只是他言明,桌椅工期长,半年只能做两个,给自己留下充足的时间去学习思考,做新玩意儿。
只说今日,毛平秋捧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回家,面露笑容地递给夏满:“满满,喜桌交付了,这是齐老爷给的银钱。”
夏满正在打扫院子,砌灶屋的灰和碎砖洒落在地,十分邋遢。原先的墙被砸通,竖着修葺到院中,整个灶屋的面积扩大了一倍多,占了院中三分地。
这十几天宋师傅不上工,待木架做好,他再上门来指点安装,趁着这个时间,夏满把灶屋里里外外洒扫一遍。
“这么多?”接过荷包,沉甸甸的手感让夏满惊讶,打开一看,白花花的十几锭银子,“不是五十两么?怎的多了这么多?”
毛平秋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感慨:“齐大老爷说,这套桌椅不止一百两,若是放在府城卖,不可估量啊。”
夏满不以为意,毛平秋自接了这活以来,纠结劳累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再让他这般拼命,自己是不愿的,便宽慰道:“咱们小门小户,初出茅庐哪里能有那个门路卖高价?如今已经很是不错,你才做了两个大件,给咱们家带来了几百两银子,放在镇上也是数一数二厉害的汉子。”
毛平秋倒也不觉得遗憾,听夫郎安慰自己,心里熨帖,牵着他回到房里,二人把管家盒拿出来,里头的银锭子闪闪发光。将方才那十五锭钱放里头,盒子眼瞅着充裕起来,夏满数了数,一共有三百七十两银。
“年后租房修整花了不少,平日里吃穿用度靠我办席的钱尽够,日后你赚的钱咱们都攒起来。”
相较于普通人家,他们家的花销实在是大。搬到镇上来,家中没个菜地,吃喝都要花钱,春哥儿的药不能停,自家食铺如今尚未盈利,白花花的银子泉水般向外流,夏满嘴上不说,心里有些着急。
只盼着日后食铺开张,生意能稳稳当当,每日有营收能盖过花销,毛平秋赚的大头都攒下,这样不出三年,他们就能在镇上踅摸买房子,扎下根来。
怀着期待和坎坷,忙忙碌碌过了两个多月,夏满的食铺终于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开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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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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