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像口沸腾的大锅。
运动会开幕式彩排的音乐震得看台都在发颤,各班的队伍歪歪扭扭地挤在跑道上,口号声、班主任的呵斥声、道具组散落的彩球摩擦声混在一起,闹得人耳朵发涨。
苏晚缩在看台后排的阴影里,把速写本按在膝盖上。
这里是整个操场最安静的角落,只有风卷着彩旗的哗啦声,还有远处篮球架被晒得发烫的金属味飘过来。
他正盯着跑道上的混乱,笔尖悬了半天,最终还是转了方向——画纸中央,渐渐显出林野的轮廓。
是昨天篮球赛的样子。
他跳起来抢篮板,身体在空中绷成漂亮的弧线,校服外套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背心,腰线利落得像用尺子量过。
苏晚特意把他的脚踝画得绷紧,鞋尖微微踮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地。
画到他抓着球的手指时,笔尖顿了顿,想起那双手转笔时的灵活,忍不住多描了两道指节的弧度。
风突然变了向,从斜后方卷过来,力道比刚才猛了不少。
速写本的纸页被掀得哗哗响,像谁在使劲翻书。
苏晚下意识去按,却慢了半拍——夹在中间的那页单人像“啪”地展开,正对着看台下方的通道。
林野就站在那里。
他刚打完半场练习赛,怀里抱着篮球,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锁骨的凹陷处。
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把瞳孔照得透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页画。
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指尖猛地攥紧本子边缘,指节发白,连呼吸都忘了。
画页还在被风吹得发抖,林野投篮的身影在纸上晃来晃去,像活了过来。
“风挺大啊。”林野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运动后的喘,听不出情绪。
他抱着球走上几级台阶,在苏晚旁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膝盖刚好能碰到苏晚垂在身侧的手。
苏晚的脸烧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想合上本子,却因为太急,纸页卡在了金属环里,扯得“嘶”地响。
林野伸手帮了把,指尖轻轻一挑,卡住的纸页就顺了过来。
他的指尖带着点篮球的橡胶味,还有阳光晒过的温度,擦过苏晚的手背时,像被烫了一下。
本子终于合上了,苏晚把它死死按在怀里,像揣着颗滚烫的石头。
“我……”他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野没看他,低头转着怀里的篮球。橘红色的球在他掌心转得飞快,阴影在看台上投出个旋转的圆。
“下节课自由活动,”他突然说,眼睛盯着跑道上混乱的队伍,“要不要试试投篮?”
苏晚愣住,摇摇头。他从来没碰过篮球,甚至觉得那东西太沉,不适合自己。
林野笑了笑,没再坚持。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颗小石子,在看台的水泥台阶上划了道弧线,像个简易的篮筐。
“那玩这个。”他把石子递给苏晚,“投进去算你赢。”
石子很小,边缘被磨得光滑,在苏晚手心里凉丝丝的。
他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篮筐”,又看看林野——对方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很清晰,完全没提刚才那幅画的事。
风又吹过来,这次很轻,掀起林野额前的碎发。
苏晚捏紧石子,瞄准那个“篮筐”扔过去。石子偏了,撞在台阶边缘,弹到林野脚边。
“差一点。”林野捡起石子扔回来,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指尖,“再试试。”
这次苏晚扔得很轻,石子慢悠悠地落在“篮筐”里。
他自己都愣了,抬头时正好对上林野的目光,对方眼里的笑像浸了阳光,亮得晃眼。
“赢了。”林野说,又捡起颗石子,在旁边画了个更大的“篮筐”,“再来。”
他们就那样坐在喧闹的操场角落里,用石子投着不存在的篮筐。
苏晚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在林野没投中时,轻轻“啧”一声。
林野的笑声混在风里,比远处的音乐还好听。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看台上交叠在一起。
苏晚的速写本还压在怀里,他悄悄掀开条缝,看见那页画着林野的纸被风吹得微微起伏,像在跟着心跳的节奏呼吸。
远处的彩排还在继续,乱糟糟的口号声传过来,苏晚却觉得,这角落的风里,好像藏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石子,突然希望这场自由活动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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