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室的午后总飘着松节油的淡味,混着窗外老槐树的清香,像被阳光泡软的棉花。
苏晚趴在画架前,指尖捏着那支快秃了的圆头笔,笔尖在钴蓝色颜料里搅了搅——这管国产颜料已经用了三个月,管口结着层干硬的痂,调出来的蓝色总发灰,像蒙了层雾的天。
他对着画布上未完成的星空叹气,笔杆上的木纹被磨得发亮,是他用了两年的旧物,指腹早就记住了每一道纹路的触感。
“咔哒”一声,后门的铁插销轻响。
苏晚没回头,松节油的气息里混进了点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他认得这味道——是林野。
脚步声停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然后是笔盒放在桌面的轻响,银灰色的盒身碰着调色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
“我妈画廊新到的样品,”林野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喘,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沾着点草屑,“上周看你调钴蓝总皱眉,这牌子的正,你试试。”
苏晚的视线落在笔盒烫金的logo上,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这牌子他在美术老师的专业杂志上见过,一支颜料的价格够他买一整套国产基础色,还得省着吃半个月午饭才够。
他捏着画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腹被笔杆硌得发疼:“不用了,谢谢,我的还能用。”
林野没接话,窗外突然传来男生们的喊声:“野哥!再不来球都被抢光了!”
他应了声“来了”,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画架,带起一阵风,把苏晚刚调好的颜料吹得晃了晃。
苏晚盯着那管快空的国产钴蓝,它躺在调色盘旁,像个穿着旧衣服的老朋友,虽然不起眼,却陪他画过无数个傍晚。
放学后的教室渐渐空了,夕阳把桌椅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谁在地上描了幅淡墨画。
苏晚捏着那个银灰色笔盒,盒身很轻,却像揣了块发烫的石头。
他走到林野的桌洞前,里面塞着本翻开的漫画,主角正举着篮球跳跃,旁边还有颗没吃完的薄荷糖,糖纸闪着银光。
他把笔盒塞进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糖纸,凉丝丝的,像触到了冰块。
便签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他写了又涂,铅笔屑堆在桌边像一小捧雪,最后只剩一行字:“我的国产颜料够用,不浪费。”
字迹被笔尖戳得有点皱,像他此刻拧在一起的心。
第二天早自习,苏晚刚把书包塞进桌洞,就摸到个熟悉的银灰色盒子。
他愣了愣,把笔盒抽出来,昨天的便签压在下面,上面多了行龙飞凤舞的字:“朋友硬塞的,细头跟绣花针似的,我用不惯,放你那儿才不算浪费。”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线条张扬得像怕他不信,球身上还画了道闪电,活脱脱是林野打球时的样子。
笔盒最终被塞进了画架最底层,和那管快空的国产钴蓝挤在一起。
直到林野生日那天,苏晚在美术室待到月亮爬上窗台,台灯的光晕里,他捏着那支极细的圆头笔,笔尖在素描纸上沙沙游走。
画的是林野投篮的背影,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球衣号码被汗水浸得发暗,连球鞋后跟磨出的小缺口都清晰可见——那是上周林野崴了脚,他蹲下来系鞋带时,苏晚偷偷记下的细节。
角落的落款他写了又涂,铅笔在纸上蹭出片灰痕,最后只留下一行极小的字:“用你的笔,画你的球。”
林野收到画时正在操场擦篮球,指腹蹭过纸面细腻的纹路,突然低低地笑出声。
后来那幅画被他夹在课本里,翻书时偶尔露出的一角,像藏了片不会褪色的夏天。
有次苏晚借他数学笔记,翻开时看见那幅画露出来,林野慌忙合上,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烤过,苏晚没戳破,只是觉得,那支银灰色画笔的笔尖,好像比他的旧画笔更懂怎么画光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