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厨房的抽泣声惊醒的。
凌晨三点，老旧居民楼的水管在寂静里发出空洞的嗡鸣，他裹着薄被坐起身，能清晰地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混着父亲粗哑的叹息。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像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贴着厨房门听。
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对方要五千块，说不给就报警……我那破货车本来就没买全险，这节骨眼上要是被扣了车，这个月房贷都悬。”
“那怎么办啊……”母亲的声音发颤，“小晚下个月美术班的学费还没交，他爸你这腿也还没好利索……”
苏晚的手指猛地攥紧门框，指节泛白。上周父亲送货时跟一辆三轮车剐蹭，对方只是擦破点皮，却赖在医院不肯走。
他当时只当是小事，原来已经到了要掏空家底的地步。
美术班的学费是每月八百块，对这个家来说，相当于母亲四天的工资，或是父亲跑两趟长途的油钱。
他想起上周美术老师还夸他“水彩有灵气”，说下学期可以推荐他去参加市里的比赛，指尖突然一阵发麻。
天快亮时，他悄悄翻出藏在床板下的美术班缴费单，叠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
走出房门时，看见母亲顶着黑眼圈在厨房煮稀饭，父亲坐在餐桌旁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小晚醒了？”母亲勉强挤出笑，“快吃早饭，今天要月考。”
“妈，”苏晚低头搅着碗里的稀饭，“美术班我不想上了。”
母亲的动作顿住了：“为啥啊？你不是挺喜欢……”
“功课紧，没时间。”他不敢抬头，怕看见母亲眼里的愧疚，“而且画画也不当饭吃，不如把钱省下来。”
父亲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没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块石头，沉在苏晚的胃里，一整天都没消化。
晚自习时，苏晚的座位空了半节课。
林野转着笔看向窗外，路灯把光秃秃的树枝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潦草的速写。
前桌的女生在讨论新款球鞋，说林野脚上那双限量版要五千多，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生活费了。
他的视线落回苏晚空荡荡的座位上。
早上收作业时，他瞥见苏晚的手指关节处有片红肿的擦伤，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磨的。
中午去食堂，苏晚没买平时常吃的素菜套餐，只啃了个冷馒头，连免费汤都没打。
下课铃响时，林野看见苏晚从后门溜进来，校服袖口沾着点灰褐色的泥渍，脖颈处还有没擦干净的灰尘。
他把书包往桌洞里塞时，林野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扳手之类的工具？
“去哪了？”林野状似随意地问，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歪线。
苏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低头翻书：“家里有点事。”
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野看着他耳后没藏好的红痕——像是被寒风冻的，突然想起早上路过办公室时，听见美术老师在打电话：“苏晚这孩子怎么回事？连着两周没来上课了……”
晚自习结束，林野故意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看着苏晚抓起书包就往校门口跑，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是在逃离什么。
他跟在后面走出校门，看见苏晚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通往郊区的小路，那里正在建一栋新楼盘，夜晚总有零星的施工灯亮着。
林野站在公交站牌后，看着苏晚钻进工地大门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保温杯有点烫。
里面是母亲让管家准备的姜茶，他本来想分给苏晚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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