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雪总带着点调皮,明明前一天还是晴暖的日头,清晨推开窗,却见天地间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落在窗棂上,簌簌地化成小水珠。
刘念初被厨房的动静吵醒时,爸妈正围着灶台忙活着。妈妈在揉面,案板上已经码好了几排白白胖胖的饺子,爸爸则在翻搅锅里的糖醋排骨,酱汁裹着排骨咕嘟作响,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醒啦?”妈妈回头冲她笑,“快洗漱去,吴老师和周叔叔说九点到,给你带了新出的墨锭呢。”
刘念初趿着拖鞋往卫生间走,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摆着个红绸布包,里面露出半截砚台的影子,石质温润,正是爸妈带回来的礼物。她摸了摸鼻尖,心里甜丝丝的——原来爸妈真的把她随口提过的喜好记在了心上。
刚梳洗完,门铃就响了。吴敏和周叔叔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周叔叔手里还捧着个长条形的木盒,笑着说:“给小书法家的新年礼!” 吴敏则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刚熬的八宝粥,配饺子吃正好。”
拆开木盒,里面是方莹白的端砚,砚池里雕刻着细致的云纹,摸上去凉丝丝的,却透着股温润劲儿。“这是老坑料,”周叔叔指着砚台边缘的天然石眼,“研墨不滞笔,试试?”
刘念初心里一动,转身从书包里翻出吴敏上次送的狼毫笔,又取来新墨锭。爸爸早就在桌上铺好了宣纸,妈妈端来刚调好的墨汁,笑着说:“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看看念念这段时间的进步!”
吴敏在一旁指点:“手腕再沉点,竖画要像老树干,看着直,实则藏着韧劲呢。” 刘念初凝神屏息,笔尖落纸,一笔“春”字缓缓铺展,起笔藏锋,收笔带钩,竟真有了几分周叔叔说的“建筑筋骨”。
“不错不错,”周叔叔点头,“比上次写的‘安’字稳多了,看来没少偷偷练习。” 大家都笑起来,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给光秃秃的树枝裹上了层白绒,倒像是谁在枝头插满了棉花糖。
正热闹着,丁星禾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念初!快下楼!我奶给你剪了套‘五虎临门’窗花!雪天路滑,我妈让你别下来,我给你送上去!” 没过两分钟,门铃就被按得叮咚响,丁星禾抱着个大纸筒,鼻尖冻得通红,帽子上还沾着雪:“快看!我奶说这套最配你家的新砚台!”
展开一看,五张窗花个个鲜活——猛虎下山、幼虎扑蝶、虎啸山林……剪得眉眼分明,连虎毛的层次感都清清楚楚。“我奶凌晨就起来剪了,”丁星禾搓着手哈气,“她说你写书法缺个像样的镇纸,这窗花贴在书桌前,比镇纸还有劲儿!”
刘念初赶紧拉她进屋暖手,妈妈已经端来了热腾腾的八宝粥:“快喝点热的!看这冻的!” 丁星禾捧着碗,眼睛却黏在砚台上:“哇,这砚台真好看!比我爸收藏的那个还亮!”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的孩子们开始堆雪人,笑声隔着窗户都能听见。爸爸和周叔叔在厨房忙活加菜,妈妈和吴敏正对着窗花研究贴在哪面墙上最合适,丁星禾抱着粥碗,凑在刘念初身边看她研墨,时不时惊叹一句“这笔锋真帅”。
刘念初握着墨锭,看着砚台里渐渐晕开的墨汁,忽然觉得,这雪天真好。没有案子,没有加班,没有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暖烘烘的厨房,笑盈盈的人,和落在纸上的、带着墨香的“春”字。
雪落在窗上,悄无声息,却把整个世界衬得格外清亮。她知道,这只是寻常的正月雪天,却也是她盼了很久的——有家,有朋友,有热饭,有新墨。往后的日子,大概都会像这砚台里的墨汁,慢慢研磨,总能晕开一片温润的光吧。
雪沫子越飘越密,像揉碎的云絮,慢悠悠地铺满了阳台的栏杆,给窗玻璃蒙上了层薄薄的白霜。刘念初握着墨锭的手微微发热,砚台里的清水被墨条搅出细密的漩涡,渐渐晕成深沉的黑。
“这笔‘捺’画得再舒展些,”吴敏凑过来看她写字,指尖轻点纸面,“就像雪落在枝桠上,看着软,实则有股往下沉的劲儿。”她刚说完,就被丁星禾拽了拽袖子——丁星禾正举着手机偷拍,屏幕里刘念初低头研墨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雪星,像落了只白蝴蝶。
“别闹,”吴敏笑着拍开她的手,转头对刘念初说,“你周叔叔刚才还说,上次你在书法展上写的那幅‘宁静致远’,被文化馆借去当展品了,下个月才还呢。”
刘念初手里的墨条顿了顿,脸颊有点发烫:“那都是周叔叔鼓励我,其实写得一般……”
“可别谦虚了,”丁星禾抢过话头,献宝似的掏出个小本子,“你看我都记下来了,上次书法课老师说你的字‘有骨有肉’,还让我们照着你的帖子练呢!对了,我奶说你要是参加下个月的青少年书法赛,她就把珍藏的那支狼毫笔送给你!”
“真的?”刘念初眼睛亮了,那支笔她上次在丁星禾家见过,笔杆是湘妃竹的,摸上去温润如玉,据说是丁星禾太爷爷传下来的宝贝。
“骗你是小狗!”丁星禾拍着胸脯保证,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奶有个条件,让你写幅‘福’字贴她家堂屋,说比买的春联有灵气。”
大家都笑起来,妈妈端着刚蒸好的糯米糕进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先吃点甜的垫垫,看这孩子,一说练字就忘了时间。”糯米糕上撒着桂花碎,甜香混着墨香,在暖烘烘的屋里漫开。
爸爸和周叔叔从厨房出来,手里各端着个大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酸菜白肉锅,酸菜的酸香瞬间压过了墨香。“快趁热吃,”爸爸给刘念初夹了片五花肉,“你周叔叔特意买的黑猪肉,说炖酸菜最香。”
周叔叔笑眯眯地揭开另一个砂锅,里面是咕嘟冒泡的羊肉萝卜汤:“这天儿就得喝点热汤,你上次说冬天写书法手容易僵,喝这个暖乎乎的,握笔都稳当。”
刘念初喝着汤,看丁星禾和吴敏在讨论窗花该贴在书房还是客厅——丁星禾坚持贴书房,说“看字累了,抬头见猛虎,精神头都足”;吴敏却觉得贴客厅好,“来客一看就知道这家有个会写字的姑娘,多体面”。妈妈在一旁帮腔:“都贴上!反正你丁奶奶剪了五张呢,每个房间贴一张,镇宅!”
窗外的雪下得欢实,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堆雪人的欢呼声,不知是谁在喊“再加点雪,让老虎的脑袋再圆点儿”。刘念初放下碗,走到窗边,看见几个孩子正给雪人安胡萝卜鼻子,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里举着根树枝,非要给雪人“画”胡子,结果把雪人的脸戳了个窟窿,引得一阵笑闹。
“想出去走走吗?”爸爸走过来,递给她件厚外套,“雪不大,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可好听了。”
刘念初裹紧外套推门出去,雪粒子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丁星禾追出来,手里拿着个雪球:“接招!”雪球轻轻砸在她背上,炸开一团雪雾。她笑着弯腰团起雪球反击,吴敏和周叔叔也加入了“战场”,连平时严肃的爸爸都被砸了个正着,笑着去挠周叔叔的胳肢窝,引得大家笑作一团。
雪还在下,落在发间、肩头,转眼就化了。刘念初看着漫天飞雪里打闹的身影,忽然觉得,刚才砚台里的墨香,此刻混着雪的清冽、肉锅的浓香、还有丁星禾的笑声,成了最鲜活的“年味儿”。她不必急着写出惊世的好字,不必担心孤单,因为身边这些人,早已把寻常日子,过成了值得慢慢研磨的诗。
回到屋里时,妈妈正把她写的“春”字贴在墙上,用胶带仔细固定边角。吴敏掏出手机拍照:“这得发个朋友圈,配文就叫‘雪天、墨香、暖汤,还有一群可爱的人’。”
刘念初看着墙上的字,笔画间还带着生涩,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就像这砚台里的墨,只要慢慢磨,细细写,总能晕染出属于自己的、温润又明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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