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菊的花语是——少女的真心，永远快乐。而有个少年却在默默守望着她，安静地生长在角落，将澎湃的情感缄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
南城的初夏，空气里又开始浮动着栀子花甜而微涩的香气，像一句说不出口的告白，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时安枙坐在轮椅上，透过新租工作室的落地窗，看着楼下街角花店门口那桶新到的、开得喧闹的白色波斯菊，有些出神。阳光很好，落在清瘦雪白的脸上，却暖不透眼底那层经年不化的薄冰。
回来了，这个承载了她所有明媚与破碎过往的城市。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她能站起来，但行走仍需要助行器，且无法持久。那场车祸像一场粗暴的橡皮擦，擦掉了她作为模特的未来，留下了颤抖的双腿和一颗同样布满裂纹的心。
开一家独立的服装设计工作室，是她在国外治疗复健时重新攥住的梦想。她用尽所有积蓄和赔偿金支付了这间 loft 的首年租金和简单装修，账户里剩下的数字，清晰得令人心慌。
“得先接点外快。”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设计、画图、打版……这些坐在轮椅上也能完成的工作，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就在这时，搁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叮”了一声，一封新邮件提示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苏宴离。邮件标题清晰地写着：【“默言文化”唱片专辑封面及演唱会服装设计合作邀约】。
时安枙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默言文化”……这个名字，在南城乃至全国的音乐圈都如雷贯耳。不仅仅因为它近几年飞速崛起，捧红了数位顶尖歌手，更因为它的首位顶流歌手，那个曾经我伤害欺骗却说等我的名字——
舒青默。
一个被她刻意封存在记忆最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名字。
“怎么会这么巧？她回国第一天，刚刚连上国内的网络，处理完工作室的琐事，甚至还没通知任何旧友，他的公司……的邀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指尖微微发颤，她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专业而简洁，表达了对她之前在海外某个小众设计比赛中获奖作品的欣赏，希望能邀请她参与公司旗下一位重磅歌手新专辑的视觉设计，包括专辑封面和一系列演唱会服装。报酬相当优厚，优厚到足以解决她眼下大部分的资金困境。
落款是经纪人：苏宴离。
没有舒青默。
是啊，他怎么会出现。他如今是云端上的人物，而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涩。这只是一份工作，一份她急需的工作。对方看中的是她的设计，与她时安枙这个人，与过去，无关。
她回复了邮件，约定第二天下午在对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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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阳光依旧明媚。时安枙选择了一套烟灰色的西装套装，面料挺括，剪裁利落，能很好地掩饰她的消瘦，并赋予她一种职业性的铠甲。她化了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然后熟练地操控电动轮椅，前往约定的地点。
咖啡馆环境清幽，绿植掩映。对方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练优雅的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时尚，眼神锐利却不失礼貌。
“时安枙设计师？你好，我是苏宴离。”女人起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目光在她轮椅上一扫而过，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或同情，只有纯粹的 professional。
“苏经纪人，你好。”时安枙与她轻轻一握，心下稍安。
落座后，苏宴离直接切入正题，将带来的平板电脑推到她面前，上面是歌手的基本资料、新专辑的音乐小样和概念方向。“我们很欣赏你作品中那种破碎又重生的力量，和这张专辑的主题很契合。尤其是你对面料和线条的处理，非常独特。”
谈话进行得很顺利。苏宴离专业、高效，提出的要求清晰明确。时安枙也逐渐进入状态，就设计理念和可行性提出自己的看法。她们甚至初步讨论了几种面料的选择和视觉效果。
整个过程，苏宴离没有提及任何与舒青默私人相关的话题，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业务合作。
直到会谈接近尾声。
“大致方向就是这样，细节我们可以后续再沟通。”苏宴离收起平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舒总对这次合作也很重视，希望最终效果能令人惊艳。”
“舒总”两个字像一颗细微的石子，投入时安枙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她端起自己的柠檬水，指尖冰凉，语气尽量平淡：“我会尽力。不知道舒总……他还有什么具体的偏好或要求吗？”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带着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厌恶的期待。
苏宴离笑了笑，笑容标准得无懈可击：“舒总只要求最好。他说，相信时设计师的专业水准。”
相信。
这个词从他那里而来，轻飘飘的，却压得时安枙心口发沉。
告别苏宴离，时安枙操控着轮椅，漫无目的地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穿行。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透心里的迷雾。
怎么会这么巧？真的是巧合吗？他知道是她吗？他……过得还好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得不到答案。
傍晚，她回到暂时租住的公寓。房间没有开灯，暮色透过窗户弥漫进来，将一切渲染成灰蓝色。她疲憊地将自己从轮椅挪到沙发上，闭上眼睛。
窗外隐约传来孩子们追逐嬉笑的声音，还有谁家厨房飘来的饭菜香。空气里，那缕栀子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感官。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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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旧宅院子里，那棵老栀子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白花藏在翠绿的叶间，香气浓得能醉人。
小小的时安枙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在院子里奔跑尖叫：“爸爸！爸爸快来！这朵最大最香！送给妈妈！”
年轻英俊的时浩然笑着追过来，一把将她高高举起，惹得她咯咯直笑。“好嘞！把这朵最香的栀子花，送给世界上最漂亮的林昔女士！”
母亲林昔系着围裙，从厨房门口探出身来，脸上洋溢着温柔幸福的光彩：“你们两个别闹了，快洗手吃饭啦！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耶！糖醋排骨！”小安枙欢呼着，被父亲放下地，一手牵着爸爸，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跑。
夕阳的金辉洒满小院，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温暖得不真实。空气里满是栀子香、饭菜香，还有无忧无虑的笑声。
那是她被爱包裹得最紧密的夏天。爸爸的臂膀有力，妈妈的怀抱香甜，世界的风雨都被隔绝在外，未来像彩虹糖一样明亮多彩。
她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是永远。
……
沙发上，时安枙蜷缩着身体，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泪，冰凉的，没入鬓角。
暮色彻底笼罩了房间，一片黑暗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的栀子香，还在不知疲倦地，诉说着那些无人知晓的、深藏心底的爱与哀愁。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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