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刚睁开眼,阿水就对上一张离她仅有一指之距,满是阴气森森的脸。
她被这突如起来的鬼脸骇得心神俱震,几乎本能地催动法力,想要一击轰去。
“!!!”
可无论她在被子底下的手尝试多少次,对方都毫发无伤。
那人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床边,一副心情颇佳的模样瞧着床上的她。
阿水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看似八风不动。
实则心中早已急得天翻地覆!
“小丫头,你醒了?”那人忽然开口。
小丫头?
老娘的年岁都不知道大了你多少轮!
就是做你祖宗,那都绰绰有余!
越想越气的阿水正欲反驳时,却蓦然瞥见自己不知何时伸出被子的手。
我的手!
她猛地将双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又难以置信地掀开被子,看向自己的脚。
并且在心中疯狂祈祷,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但事与愿违,床上的脚就如同看到的手一般,变得极其短小。
我的脚!
我的身体!
怎么都变小了?!!!!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阿水瞬间压下心绪。
有外人在,绝对不能轻易露出短处——这是她观察人族上万年得出来的铁律。
方才的举止已足够怪异,此刻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我姓李,你叫我李婶儿就好。”
听到对方的话,阿水暗暗松了口气。
她虽通人语,却从未实际与人交谈过,生怕一言不慎引来麻烦。
既然身体变小,不如将计就计,以弱试探,再谋脱身。
她决定先装一阵哑巴。
于是阿水只是乖乖点头,仰起一张苍白可怜的小脸,睁大眼睛望着对方。
李婶儿果然被那极具欺骗性的面容攫住了目光。
她见阿水醒来后举止怪异,本有一丝顾虑,可对上那双清澈又无助的眼睛,心顿时就软了。
想着这孩子怕是吓坏了,简单交代两句便退出房间,留阿水独自适应。
门一关,阿水瞬间撤下伪装,冷静地跳下床榻,挥手凝出一面水镜。
镜中映出她现在五六岁女童的模样,眉眼稚嫩,身量未足。
连法力也……
还没来得及探查,水镜倏然溃散成雾。
阿水也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其实几天前的阿水,还并非如今这副模样。
她是蛰伏于河底万年,迟迟未化形的一只大妖。
那日她正在河底睡觉。
一具女尸突然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砸中她的胸口,硬生生把她砸醒了。
阿水吃痛地揉着胸口看向旁边——那是个约摸双十年华的女子,身上还缚着块巨石。
这模样一看就是被人蓄意谋害。
即使阿水平日不喜人族,但死者为大的道理她依旧遵守。
在就地埋葬这个女子后,一股粉身碎骨般的剧痛,如同飓风般迅速席卷阿水全身!
她在痛楚中挣扎翻滚,竟阴差阳错度过天劫,成功化形。
正当阿水想松一口气,却蓦然察觉到一桩诡异之事:
那女子躯体尚温,肌肤犹软,分明新丧不久。
可自她化形至今,非但没见对方魂魄离体,就连该应有的拘魂使勾魂,也迟迟未见。
原先阿水只是想着帮人家入土为安就行了,最多她再念个《妙法莲华经》超度超度。
但看着水镜中映出的,与那女子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阿水无奈叹气。
恩必报,债必偿,这是她万年不移的准则。
阿水决定上岸,查明这个女子的死因。
努力忽略自己刚化形仍旧疼痛不已的身体,她开始四处探听消息。
几经周折,阿水终于在河中精怪口中得知:
上游芳华楼近日接连有姑娘失踪。
破案重在时机,愈晚,线索就愈渺茫。
阿水不敢耽搁,当即前往芳华楼。
依据那女子的衣着样貌,她很快从楼中姑娘口中确认了那具女尸的名字——月下。
在姑娘们零碎的闲谈中,阿水渐渐拼凑出真相。
月下当初是被人拐进楼里的,因屡次逃跑,被老鸨重手惩处,自此一病不起。
只因为容貌出众,老鸨终究请大夫医治了她。
月下却从此变得痴傻迟钝,记忆也时常缺失。
她最后为人所见,是在一场外局。
此后,芳华楼再无人见过月下……
阿水隐去身形,潜入老鸨房中查得那场外局明细。
正要前去查探时,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
她强聚最后一丝神智施法遁回河中,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身在这张陌生人族的床榻之上……
晨曦的微光从天际东边缓慢爬起,光线透过窗纸柔和地照射在阿水脸上,屋内弥漫着一种静谧地温柔。
她意识渐醒,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在床上。
就在将醒未醒之际,身旁床板微微一轻,在一阵窸窸窣窣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吧嗒!
是房门合拢的声音。
紧接着,门外传来压得极低的交谈声,瞬间刺破了阿水残存的睡意。
她心头一紧,猛的从床上坐起,巨大的疲惫感几乎将她重新拉倒。
他们在外面商量什么?
是不是在算计我?
以往阿水所见的那些谋财害命、杀人灭口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
难道……他们想卖了我?
恐惧攫住了她。
阿水屏住呼吸,赤着脚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般,悄然无声地溜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断断续续的字眼转入她的耳中。
只听李婶儿在外面有些担忧地说道:“那个丫头……不好……”
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声略带忧愁答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卖了……钱不是问题。”
李婶儿似乎迟疑了一下,“……嗯,我让……这就快到了。”
在有人应了一声什么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卖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地刺进了阿水心里。
她最后的侥幸也在心中被彻底粉碎。
接下来的声音有些淅淅索索的,阿水并不能听的太清楚。
哗!
这是有人在磨刀……
哗啦啦!
这是有人在倒水……
每一种声音都在她脑海里演化成最可怕的画面。
阿水无比焦躁地在屋子内来回踱步,思考着可以逃出去的办法。
只是自打昨天昏过去以来,法力迟迟没有恢复。
阿水本以为自己昏迷就已经很倒霉了。
结果,谁知道竟然还能点背到这个地步!
而且她观察过了,这间屋子的门窗全都开在了同一面墙上!
也就是说,只要阿水有丝毫离开的动作,外面绝对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完了……这下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门外忽然热闹起来。
嘎吱一声门响,传来了李婶儿殷勤的声音。
“您来了啊!这次要辛苦您了!”
“这边请!这边请!我带您去看看她!”
好多人的脚步!他们要过来了!
阿水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就要蹦出嗓子眼。
她以最快的速度飞扑回床上,摆好鞋子,拉上被子,紧闭双眼,再将呼吸调整得绵长安稳。
完全是一副沉睡未醒的模样。
嘎吱!
房门被推开了。
哒!
哒!
哒!
脚步声逐渐逼近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阿水心上。
此时一股审视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让阿水如芒刺背,就连身上的汗毛都警惕的竖了起来。
有人在床边坐下了!
不能再等了!
将生机寄托于运气,是最蠢的选择!
拼了!
就在一直微凉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手腕时,阿水猛地睁眼。
她眼中厉色一闪,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擒住对方!
“啊!”
一声惊呼响起。
提着药箱的女子被吓得猛然后缩。
“对不住!对不住!”
李婶儿急忙上前,一边解救出医女的手,一边连连道歉,“这孩子准时做噩梦吓着了,没伤到您吧?”
阿水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惊慌的医女和一脸歉意的李婶儿,再扫过空荡荡的屋内。
哪里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大队人马?
弄错了?
看着现在有些尴尬的局面,巨大的羞愧感瞬间淹没了阿水,她恨不得当场拿石头给自己直接砸晕。
医女稳了稳心神,终于搭上了脉,“没什么大碍的,就是有些惊惧,心神不宁罢了。”
李婶儿有些急切问道:“大夫,这丫头自打醒来就没开过口,会不会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毛病啊?”
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阿水垂下眼,种种百感交集。
那是一种她万年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愧疚与温暖的酸涩情绪 。
送走大夫后,李婶儿坐会床畔,温声细语地跟阿水重复着医嘱。
阿水僵坐在床上,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关怀。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李婶儿。
幸好李婶儿并未久留。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阿水长舒一口气。
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后面,是更深的茫然。
月下的死因迷雾重重,自己也深陷在这具孱弱孩童的躯壳里动弹不得。
想想阿水都觉得有些绝望。
但水流注定东去,她也终将前行。
前路究竟该如何选择,阿水需要好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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