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焕望着眼前的人,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大发好心,为自己考虑后路。
琦玉轻笑一下,银发无风自动:“你死了,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他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看好了,这才是这禁制的真面目。”
周焕直觉想要闪避却被那忽如其来的凉意冻住了,剧痛在颅内炸开,他看到无数琐碎的记忆片段在识海中快速变幻着,那些场景有些是属于他的,有些却很陌生。
周焕倏地跪倒在地,冷汗浸湿后背——他看到白衣银甲的仙人斩杀无数妖物,在血海中狂笑;看到神女素白的手指结印,那施法的手势似乎是某种远古的封印术;还看到琦玉……不,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他被天劫劈中,眉心赫然现出一道堕仙印……
“这元神禁制不是枷锁,”琦玉的声音忽远忽近,“是她怕你重蹈覆辙,在元神里设下的防护。”
他指尖溢出冰凉的法力,浑身灵脉似是被安抚过了一般,周焕感觉元神禁制上那股躁动不安的灼烧感突然变得温顺起来。
他眸光扫过额间的那只玉白手指,恍然发现手指内侧有一颗黑色小痣,竟与自己食指内侧的那颗胎记一模一样。
他猛然抬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琦玉闻言倒也不急着作答,他扬了扬手,地脉的四面八方嗖嗖地飞出数条沉铁锁链,将他牢牢地绑在密密麻麻的阵符中央。
琦玉毕竟曾是天界上仙,仙法高深难测,面对他轻描淡写的数次阻拦和施法,周焕竟然毫无抵抗之力。
他的身形渐渐虚化,声音却清晰无比:“等你学会‘欺骗’这禁制,我自会让你知晓。”
阵法顿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周焕看不到阵法外面的情景,但他能感知到阵中源源不断涌入的法力。
*****
永夜宫,天劫门,黑黢黢的城门大敞着,并无一人防守,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萤虫在门口飞了过去,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
唐令如依着阮虞所说,准时来到天劫门赴约,不想在此地徘徊了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阮虞这个人心思藏得很深,虽然决定冒险,但她不得不提防,来之前倒也留了一手。
她用了隐身诀加物化诀,物化诀是化形类的仙法,便是天音神女也要仔细探查才能察觉,有了这双重保险,便是阮虞突然翻脸想算计自己,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好找人。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吗?这人从认识起就总是戏弄自己,真不该对她抱有期待。”
她正在心中腹诽着,突然从虚空中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酒红色的头发,贴身的薄纱衣裙,正是阮虞。
阮虞步履轻盈,裙裾在夜风中摇曳,看样子似乎准备离开永夜宫,她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穿过天劫门,一只细小的萤虫,几乎融入了四周幽隐的气息,如影随形地缀随在她身后一米之外。
南离谷,朱雀台,那高耸入云的石台上萦绕着彩色的弧光,强大的法阵不断运转着,屏蔽一切外来的灵力波动,即便是最小心翼翼的窥探,也能顷刻反弹个彻底。
这里是妖界的审讯重地,更是情报流通的绝对禁区。
拾阶而上,短暂的步行过后,阮虞已转身进入朱雀台内。头发全白的老者被强大的禁制绑缚在中央石柱上,他形容枯槁,双眼似覆着一层白翳,嘴唇紧抿着一声不吭。
唐令如脑海中似乎嗡了一下,这老者……便是当年她追踪阮虞时在万象蜃海的蜃景中看到的司命仙师,眼下这一圈人似乎都在审问这名老者。
她看了看上首坐着的两人,前几日在九幽楼的“秘藏洞天”中才见过一面,南宫绛夜和百里浮欢,长老会掌握着至高权力的两大氏族。
唐令如心中紧了紧,看这阵仗,应是事关那神木与妖界的预言,自己当初只是误入蜃景之中,只见画面,不闻其声,心中不过隐隐有些许猜测和联系。
若是那猜测属实,又被妖界知晓,今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日后天音神女、闻仙台恐怕也未必能维持往日的清净。
南宫绛夜见那司命仙师依旧不愿开口的模样,面上表情倒也不像往日那般凶狠了,甚至还带着一丝淡然的微笑。
她两指并拢在眉心点了点,尔后伸出右掌,掌心一道红芒纹印骤然亮起,倏忽间,一只通体黝黑却有泛着金芒的灵雀跃然于掌上。
那灵雀昂着头、仰着颈,一双如同黑曜石打磨的黑瞳中泛着锐利的光,它无声地立于高空中,仿佛藐视一切人或物。
南宫绛夜站起身来朝它恭敬地行了一礼,她面色恭谨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有劳灵主,请。”
那灵雀依旧神色傲慢,它慢悠悠地扇了扇乌云般的双翅,眨眼便降落在了司命仙师的肩头。
司命仙师的表情突然剧烈地变化起来,与此同时,正在一旁噤声观察的阮虞突然抬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仿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的掌心闪过一道银光,那光线好死不死正巧扫过了身后的那只萤虫,唐令如顿觉天地色变,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已经被禁锢在了一处法器之中。
她在法器中滚动不止,四处八方都是光滑的圆弧面,似乎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体中,她想起方才那刺眼的一瞥,阮虞掌中藏匿着的正是一颗银色的珠子。
“可恶,又被她看穿了!”唐令如心中暗自懊恼。
“小神使,此珠名为万法珠,效仿寻常时空禁制,里面时间流逝极其缓慢,若是不想错过好戏,就尽快想办法破阵出来吧。”阮虞的声音像幽灵一般钻入她的耳中。
再是不甘心,眼下也只能照她的说法破阵而出了。她眼中金光一亮,万法珠中的符印与灵力流动都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的识海中——果然是个寻常的时空禁制,只是那阵眼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
若要探查清楚它真实的情况,眼下还需先破了着万法珠的禁制才行。她指尖凝起法力,朝那几个关键的破阵之处打去。
眼前的景象轰然消散,脚下所触之地也不再晃动,但她似乎被困入了另一个庞杂得多的阵法之中,视线朦朦胧胧的,神识亦探不出三米之外。
不知为何,唐令如却觉得这阵法颇有种熟悉之感,好似不久前才见过。她脑中掠过永夜宫、九幽楼并未寻到相似的痕迹。
这些日子她化用那如意锁中的灵力,丹田中虽然比刚开始充盈了许多,但破解这道大阵却一下子耗费得几乎见了底。
阵破之时,鼻端拂过微凉的气息,她知道自己已经出来了,正要躲远之际,突然被两只芊芊玉指捻在指间,阮虞垂眸瞥过,唇语暗示她:“嘘。”
司命仙师禁闭的嘴唇突然不受控制地张开,他面露悲怆,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段警示而又极其机密的话。
“妖神……不死不灭,其复生之机,系于仙界……通天神树……九千年化形神果……得之……则蜕凡成神……”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阮虞更是激动地眯起了眼,这至关重要的预言,正是她等待已久的关键!
唐令如呼吸已然凝住,这预言……竟然是真的!她还未来得及感慨,整个朱雀台猛地一震,如流云般环绕着的带着彩色霞光的法阵中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直射于苍穹之上。
天幕如同寂静已久的深湖,倏忽间被无边丝雨搅扰了宁静,荡出一圈又一圈连绵的波纹。
紧接着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司命仙师那嘶哑而清晰的预言,如同密雨般的流星,落入了这片天幕笼罩下的每个角落,不出意外很快便会传遍妖界、仙界乃至人界。
“妖神复生……通天神树……化形神果。”这惊天动地的预言,不再是秘密审讯时的低语,而是瞬间响彻了云霄,震惊了四野八荒。
唐令如僵硬地看向阮虞,她依旧站在原地,衣袂飘然如仙,她脸上褪下了面具般的微笑,只有一种深深的平静。
唐令如心中骇然,原来阮虞从一开始对她发出邀请便是想利用她,利用她悄无声息地破解朱雀台阵法,只为借助海妖秘术“万海潮音”,将这惊世预言昭告天下。
一切都似乎乱了套,高空中狂风呼啸、浓云密卷,本就已经喧嚣至极的世界更像是被点燃的一把杂草,没有人顾及那杂草看似衰败的表象里面仍在顽强求生的蝼蚁。
司命仙师无力地仰头望天,一双黯淡无光的眼中看不清是喜是悲。
南宫绛夜与百里浮欢两位长老几乎是立刻就接到了永夜宫传讯,他俩没有多做停留,匆匆交待了一声便闪身离开了。
风暴四起的夜幕下,阮虞看着恢复身形的唐令如,漠然地开了口:“小神使,当初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唐令如喉间一阵干涩,她当然记得——那时她问自己,若是毁灭一个无辜之人便能天下太平,她会怎么做?
她意有所指地反问道:“你想说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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