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涧的晨雾还未散尽，莫水柔被找到时仍昏迷不醒。她周身萦绕着练气大圆满特有的莹润光泽，在朝阳映照下如披了一层月华。常轻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贱婢非但没死，竟还得了此等机缘，一跃成为散修盟第三位练气九层大圆满的女修！
"倒是命硬。"姜象芷冷笑，目光扫过莫水柔眉心那点愈发鲜艳的朱砂痣，格外想毁了这张脸。她分明记得，昨夜葛志白传讯说要亲手了结这祸害，真是没用的东西......
莫水柔在嘈杂声中苏醒，睫毛轻颤间，发现自己竟能清晰感知三丈外露珠坠落的轨迹。丹田内灵气充盈如潮，更有一缕黑气如游鱼般盘旋，与纯白灵气交织成诡异的太极图案。这绝非葛志白留下的——黑气所过之处，经脉竟比原先强韧数倍！
"装什么糊涂！"姜象芷突然厉喝，镶着蒺藜的绣鞋碾过莫水柔指尖，"既然能动，就自己爬回执法堂！"她甩袖祭出飞行法器，故意溅了莫水柔满脸尘土。
四名执刑弟子面面相觑。按律该用陨铁锁链押解，可眼前人气息已不弱于筑基初期。正犹豫间，莫水柔已自行起身，衣袂无风自动。她走过常轻云身旁时，忽然驻足轻语："师姐的暖玉...很衬这抹朝阳。"
常轻云气的浑身发抖，猛地按住腰间剑柄。
莫水柔越过她离开，既然已经撕破脸，就不必再留情面。
众人走后，谁都未曾留意，崖边沾染过莫水柔鲜血的七叶一枝花，正在疯狂吞噬周边草木的生机......
一踏入执法堂，阴冷的煞气便扑面而来。刑真、刑非分坐在玄铁案后，灰白的眉毛下，一双鹰目如刀般扫过未戴枷锁的莫水柔。
姜华凝神聚气，将一缕神识悄然探入莫水柔体内。只见那缕灵气甫一进入，便如泥牛入海般消融在混沌之中。他心头一震，目光扫过莫水柔眉间那点已然黯淡的朱砂，阴身已破的征兆确凿无疑。再观其丹田，只见一团氤氲水雾翻腾不息，根本窥不见别的踪迹。这般古怪情形，饶是他修行数百载也闻所未闻——既无药丹凝结，又无邪物附体，只是经脉比寻常修士宽阔有余，此女究竟是如何在短短时日内连破数境？姜华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按捺满腹疑窦，不动声色地收回探查。
"放肆！"他猛地一拍惊堂木，筑基后期的威压如山岳般倾泻而下。
两名执法弟子"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弟子办事不力，请长老责罚！"
莫水柔只觉浑身骨骼"咯吱"作响，脚下的黑曜石地面寸寸龟裂。她死死咬住牙关，嘴角渗出血丝，最终双膝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砰！"
刑非睥睨着堂下跪着的女子，声如寒铁："莫水柔，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她强撑着抬起头，染血的唇瓣扯出一抹冷笑。
"其一，分发武器偏私同门；其二，清微取材不利；其三..."刑非指尖凝聚出一道血色符文，"蛊惑张一白忤逆尊长，致其重伤！"符文映得他面容狰狞，"轻则终身囚禁寒冰狱，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堂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莫水柔突然轻笑出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刑非眼中寒光暴涨："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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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柢！不好了——"
张静秋的惊呼声穿透锻器坊的嘈杂，正在淬火的言柢头也不抬，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虬结，铁锤在烧红的剑胚上砸出一串火星。
"水柔被押到执法堂了！正在三司会审！"张静秋一把按住他抡锤的手腕，"刑非长老亲自——"
"铛！"
铁锤砸在青砖地上，火星四溅。张静秋险险抬脚避开，再抬头时，言柢已冲出三丈远，腰间炼器堂的令牌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站住！"
武亦魁梧的身躯堵在月洞门前，玄铁重剑"铿"地插进石板："就凭你如今的修为，是去劫法场还是去送人头？"他蒲扇般的大手按住言柢肩膀，"救出来之后呢？逃进妖兽山喂狼？"
锻器坊的弟子们纷纷探头，有人已经摸出了火符。
"都滚回去打铁！"武亦一声暴喝，转头压低声音："清微派的订单，抓紧时间完工，若能做得好，兴许水柔还有一线生机..."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言柢的肩膀，"功劳簿上，未必不能添一条'戴罪立功'。"
张静秋死死拽住言柢的衣袖，却见这莽汉突然转身，将她拽得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打铁声已然炸响——
"铛！铛！铛！"
火星如暴雨般迸射，言柢抡锤的速度快出残影。汗珠砸在烧红的玄铁上"刺啦"作响，更像是发泄。
张静秋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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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武亦浑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只见他大步走入堂内，略微伏低身子作揖道："长老且慢。我奉盟主之命，特来向两位长老要个人。"
刑非看着这个向来不卖任何人情面的武亦，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武长老手下人才济济，怎么还需要到老朽这里要人？"
"事急从权。"武亦神色凝重，"清微的订单期限紧迫，其中更有几件特殊法器需要赶制。思来想去，唯有莫水柔最合适不过——她在炼器堂任职六年，对水火掌控之精准，堂内无人能及。不得已，这才求到盟主那里。"
说着展开一卷手令："这是调令。"话音未落，手令已御气送至刑非面前。
刑非细细看过，余光瞥向左侧的姜华。见姜华微微颔首，这才开口道："既然盟主有令，人你且带走。不过..."他顿了顿，"待订单完成，该有的赏罚一样不会少。"
张一白听到这里，紧绷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兄长怀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门外阴影中的张锐已经悄然离去。
武亦只是轻轻摸了摸莫水柔的头，什么也没说。
莫水柔眼眶发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死死咬着唇，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她低着头，沉默地跟在武亦身后，脚步沉重地迈向炼器堂。山风掠过，吹散她鬓边碎发，却吹不散胸口那股窒闷的委屈。
"水柔！"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还未等她回头，张静秋已冲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莫水柔身子微僵，目光越过静秋肩头，落在后方那道身影上——言柢正静静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几乎是在张静秋松手的瞬间，莫水柔猛地扑向言柢，额头重重抵上他的胸膛。言柢双臂一收，将她紧紧环住，掌心轻抚她颤抖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
低柔的嗓音像一根细弦，骤然扯断她强撑的冷静。三个月的逃亡、背叛、生死一线……所有压抑的恐惧与委屈决堤而出。她抓皱言柢的衣襟，终于放声痛哭，仿佛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山道上，她的哭声随风飘远，而他的怀抱，像父母亲一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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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志白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自清微归来后，姜象芷已多次暗中试探，言语间尽是绵里藏针。如今自己修为暴涨，若被她查出自己暗中施展采补之术……他指尖悄然凝聚一缕剑气，面上却故作诚恳，假意与姜象芷结盟，实则暗中推波助澜。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莫水柔竟会突然遭遇追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能借刀杀人，不仅能永绝后患，还能顺势夺取她身上的秘密。可谁曾想，她竟身怀玄瞳兽这等亦正亦邪的神兽！葛志白心中既惊且妒，既不敢声张玄瞳兽一事，又难以掩饰修为倒退的异状。
在师傅葛其明的严厉逼问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双修之事，将修为倒退归咎于”采补反噬”。
葛其明目光如电，似要将他看穿，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既然已自食其果，便怪不得旁人。"眼下散修盟内部选拔在即，正值用人之际，葛其明虽怒其不争，却也不便严惩，只得暂且按下。"少走些歪门邪道，莫再丢我灵宝阁的脸！""还有一事，你修为暴跌，红绡以后就记在我名下吧。"
葛志白连忙躬身，额角沁出冷汗："旦凭师傅做主。徒儿再不敢妄为。"他迟疑片刻，又试探道："那莫水柔那边……"
葛其明拂袖一挥，语气淡漠："她侥幸逃过一劫，被武亦保下，如今在炼器堂锻造兵器，暂无人追究。各门心思皆在备选上，你莫再生事，速去闭关。"
"多谢师傅庇护，弟子告退。"葛志白低头掩去眼中阴鸷，退出大殿。山风掠过廊下，他攥紧的掌心缓缓松开——此事未了，玄瞳兽的秘密，他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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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一负手立于窗前，指间捻着昆仑、灵宝、丹鼎三派送来的宗门大比规则，目光在纸面上缓缓游移。半晌，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自语道：
"呵，三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硬性规定女修士须占三成，明面上是‘公平选拔’，实则暗藏锋芒。"他指尖轻敲案几，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若连符合条件的女弟子都凑不齐，小门小派岂不是连登台的资格都没有？这哪是比试，分明是借势压人。"
他缓缓踱步，忽而驻足，眸中掠过一抹深意："不过…这对莫水柔等人而言，倒是个好机缘。"
拂袖转身，案上茶盏无风自动："传令各峰，三个月后举行内部选拔。另告大家，凡胜出者皆可入藏经阁三层——衣袖翻卷间，一枚鎏金令牌落在弟子手中。"
待弟子退下，他凝视着云海。无论正派想用阳谋做什么，却不知他们亲手定下的规则，正将成为莫水柔这等异军突起者最好的踏脚石。
远处惊雷乍响，山雨欲来的气息弥漫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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