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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洗髓诀(四)

说罢,萧璁再也没往屋里看一眼,反而像害怕什么似的飞快地溜走了。

直到确认他消失,陆洄才捡起手边的帕子,面无表情地把嘴里含着的血吐掉。

嘴上是把难听话说痛快了,这时他却连案边的水盆都够不到,便依旧顺手扔在枕边,衣袖带着那张薄纸哗哗作响。他手肘绷得笔直,撑着脊背盯了一会上边的文字,突然脑子有病一样哑然失笑。

萧璁这小孩平日不善言辞,心思又深,吵架却像炮仗似的一点响一串,情绪够,逻辑却稀碎。

不过他有一点问的倒对……

陆洄握拳暖了暖冰凉的指尖,手指一抚,把纸页丢到床下,任上边的新血旧墨混成一团。

——细究起来,他当年下山还真不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复仇”。

乾平帝本事平平,唯好求仙问道。可皇帝如何尊贵,毕竟是凡人,虽从没有人这么比过,但“根骨不足”仿佛一道屈辱的印记,总好像指点他比最微末的修士都有些天然的短处。故而早些年,他对天枢阁的态度总是非常微妙,既倚重又忌惮。

再加上小心眼这一条,“庸君”能有的品质就几乎让乾平帝他老人家占了个遍,其人一辈子未有大建树,人到中年依旧守着这块心病。帝王的信赖与猜疑总是瞬息万变,正好在陆隽颇得信任的几年里,玄武骨选中了景城王世子来做下一任天枢阁主,乾平帝脑门一拍,刚断奶的陆洄就被打包送上了全是老东西的北天白山。

当时他实在太小了,连娘长什么样都能转头就忘,更别提陆隽一个常年在外的爹。十年间,陆隽虽常上山看他,却只是父慈子孝一会就分别,陆洄根本不在意这男的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因此当先王的死讯传到北天白山时,他心里的反应不是痛苦,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迷茫——我该伤心吗?

他见撑着一只断手上山传信的北镇典司声泪俱下,见驾金车来宣诏的宦官细眉横吊,见随战报附上来的陆隽战死时的一身血衣,见师兄师姐们看他的神色愈发不忍。见得越多,他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相干的人。一群人来了又走,乌泱泱地把他送上仙门,又乌泱泱要他下山回宫,却从来不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燕都他毫无印象,皇宫更是从未去过,从周围人隐秘的神色里,他得知那是吃了他爹的地方。从他们语焉不详的推测中,他又知道了皇帝是因为这会突然忌惮他真修出什么本事来,所以要他回宫。

吃了他爹的地方,却极尽奢华,光彩无比,现在点名道姓要他也投入这场华光万丈的棋局中来,是要他如何应对呢?

书里说过,修仙就是修道,修道乃是破执,破执在于知有所求,知有所求,然后使顺应天道。

王府的家仆就在山门外冒着风雪等他,他却在藏书阁草房里躲了三天。第三天,他终于把所有偷运来的经书看过一遍,仓促执笔,为天道做了批注。再踏出这间草房时,已是容色平静,锋芒一新,从此便要不知天高地厚地惩恶扬善,匡扶大道去了。

他少时修行并不虔诚,又常自作聪明,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就觉得世间道理不过如此。决明子这老头也是蔫坏,至多笑眯眯说一句“错了”,过两天找个什么机会让他栽一跟头。现在想来,哪怕决明子真的当时就告诉他不对,他也不会信的。

……可这回的跟头,未免也太疼了。

陆洄扶住心口,感觉视线有点发昏。在耆阳剑庄强行用药,再加上极端的情绪起伏,亏损的心气一时半会还是补不回来的。顺着这股劲平复了一会,反而愈演愈烈,连半躺着都有些吃力。

奈何是他自己刚给人赶走的,陆洄闭上眼睛,额头虚汗密布。他向来有一个忍痛的法子,就是想点无关紧要的啰嗦事。事不宜过大,也不能复杂,最好还伸手就能够到,比如拈花惹蝶、走马西郊、御剑江河,脑子里不空也不忙,一会就过去了,说不定还能把自己骗睡着。

可他这时候转动脑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撞进脑子里的全是萧璁刚才离开时候可怜巴巴的鼻音,连他说话时候可能的情态都能自动补充出来,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这孩子应当是怨我的吧,毕竟我待他也实在称不上好,也确实不负责任。他想。

我生来比别人情缺一窍,连自己父亲的死,实际上都不如何悲痛,一辈子不知辜负了多少人……哪怕是阿昭的事,我的错处也抵赖不得。

陈年旧事随即汹涌而来,先是十年苦心孤诣的每一次盘算,再是朝堂上皇帝瞧着他阴云诡谲的面容,过一会是陈国舅在天牢里惨淡又意味深长的神色,最后是萧璁那双绿眼珠在眼前不停地绕。

这会,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快睡着了还是又要昏死过去了,被冲到嗓子眼的痒意逼得咳了几声,闭着眼睛都能看见金星。正准备继续把头一歪,朦胧中却感觉有什么人托起他的上半身,放在被褥里躺好。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非常熟悉,似乎他一来,自己就觉得安心许多,陆洄眉心一松,天旋地转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睁眼时却没人。齐罗直到日上三竿才来,进门就是哈欠连天。

陆洄淡淡瞥了她一眼,对方马上吃透了他什么意思,双手一举。

“人各有命,这我最懂,我不逼你吃药。只是宗主现在心虚躲着你,那小孩又被你气跑了,死活不愿意见你。我们山上没有你府里那些丫鬟小厮,除了我来,还能怎么办?”

那昨天晚上那人又是谁?田螺姑娘么?陆洄一哂,没做言语。

日光缓缓斜去,夕阳红透,转而又落入靛蓝的夜幕,躺在北天白山阔别已久的这方狗窝里,他突然生出一些荒唐而久远的期待,期待什么人能像小时候好声好气地哄哄他,又恨又爱地纵容他的烂脾气,闯祸捅破天也替他兜着,行差踏错也无所谓地说没事再来。

似乎落入凡尘的十四年从未发生过。

批注上的一团墨迹歪歪扭扭地在他脑海里升起,天道转过身来,朝他揭开一角白牙。陆洄看着它雪亮的牙口,飘忽忽想道:

我早就想通了,其实是等着什么人过来替我说出口,再说我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真不是个东西。

连自己也骂过之后,他又想起萧璁,终于有点心虚。

这小子火气冲天地张口就说杀这个杀那个,说不过别人还能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气哭了,很欠调教——只是如果他这时候能过来给我焐焐身子就更好了。

迷迷糊糊间,他真感觉有人轻柔地把自己抱起来,靠在暖烘烘的怀里。接着,口齿间撬进一只勺沿,稍一松动,甜汤就顺着滑进喉咙。

陆洄挣扎着睁开眼睛,冰凉的手扣上来人的手腕。

“这是宗主给你熬的蜜豆汤。”萧璁板着脸:“喂你喝完我就走。”

屋中只他们两人,陆洄没反抗,只是垂下眼睫,一小口一小口地任萧璁喂下去,等喝完,萧璁帮他抹了抹唇角,又板着一张脸起身要走。

“慢着。”陆洄在身后喊他。

萧璁僵了一下,木头人似的慢慢转过身来,绿眼珠怀疑又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觉头天晚上非常莽撞,但心里依然觉得当时口不择言的都是真心话,没必要后悔,至于之后被天魔引折磨了一夜这些事,都不必与眼前这人说。

从前在燕都,他被人叫养不熟的碧眼豺,若是陆洄真两眼一抹不管他了,大可以重新去找别的活路,当不当修士无所谓,狗屁的天魔引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随着眼前这人一路从云端跌落至此,细想过往种种,突然生出许多从未有过的**,许多能把自己吓一跳的贪婪。

如果他也能上天入地,呼风唤雨,定不会让自己沦落至此……也不会让陆洄消沉至此。

萧璁盯着眼前人惨白的面皮,心下波澜起伏,对方却只招招手:“过来。”

他不明所以地凑过去,又顺着陆洄的手势矮身在榻前,静等发落。脑袋上接着伸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没轻没重地呼噜了下他的头发。

“从前是我不对,”陆洄道,“我给你赔不是。”

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萧璁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抖了抖,不可置信地扫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去。

“没有你给我赔不是的道理。”

“还生气呢?”陆洄自己也觉得别扭,轻声说:“你说得对,就算陈恭棺材底下还压着天大的阴谋,我杀了一回,定然可以有第二回。”

“我没说气话。”萧璁低着头,“是我不懂规矩,目无尊卑。”

咚,话音刚落,脑门上就被弹了一下。

陆洄却没有要骂他的意思,过了许久才问:“你知道师父入门前的本家姓氏是什么吗?”

这问的实在八竿子打不着,萧璁摇摇头。

“我不知道师父多大年纪了,有人说他一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大奉皇宫中时就长这样。他入门前本是道观旁要饭的孤儿,只因会唱‘萧萧赤水’的悲调被路过的修士起姓萧。”

陆洄说到这顿了顿,喉结上下一滚。他的心意和温柔一向被裹在杀人不偿命的口舌中,此刻难得说些好话,竟然像用小刀一层层割开一样艰难:“师父是我平生见过最随心自如,也最澄明透彻之人,我希望你今生像他一样,不要像我。”

萧璁睁大眼睛,望向他的面庞。

“我当初赎你,不是为了取乐,也远想不到今天,和天魔引更没关系,只是相中了你死不服软的脾气。我当时想着,好不容易在燕都这鬼地方看见这么个有活气儿的孩子,定不能叫他折在这里,哪怕养不熟,至少也能纵着他不被消磨殆尽。”

“……所以阿璁,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从未把你当成什么玩意。”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刮了,听雪庐里一片寂静。

萧璁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飞星砸中了脑袋,在一片晕晕乎乎的白光里想找回自己的舌头。他从未意料在这别扭的时宜听到这样一段仿佛从天外来的话,一时竟好像忘了人话该怎么说,半晌终于傻子一样问:“真的?”

陆洄点头:“真的。”

“那你以后也不会把我扔了?”

“你是个玩意吗?什么扔不扔的。”

陆洄颇觉有趣地看着他一点点红起来的鼻头,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前所未见地柔和:“你还想我说什么教你放心?”

萧璁吸了吸鼻子,好像每说一个字都会可能有颗星星砸下来,小心得接近嗫嚅。

“那……你能做我师父吗?”

他看着陆洄的眼睛,脑子里闪过藏书阁里煌煌如海的文字,天地间数不尽的山川河流,最后重新聚焦在那张清减的面容上,赶紧找补道:“我知道事在人为,我不怕受苦受累,其实我也不知道沦落成魔头可怕在哪里,我只怕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陆洄:“你怕什么?昨天气势汹汹冲进来吵架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萧璁心脏咚咚响个不停,依旧板着脸佯装镇定,等他作答。

半晌,陆洄终于说:“好。”

他把目光往远处放去,看见窗外寒风卷着雪花已经又刮起来,挂在天上的冷月比昨天瘦了一点,月下,成对的白鹤悠然飞过,梅花如玉琳琅。仿佛他只是偷溜下山玩了一天,夜晚疲惫地钻回听雪庐,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头疼明天怎么应付决明子布的课业。

身前,萧璁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闷声勾起嘴角。陆洄把视线收回来,像拼死渡过黄河水的人脱下湿透的衣衫一样,安然又汹涌地想道:

过了今晚,我和这孩子就都是破而后立,重获新生了。

——卷一 铜声骨完——

下一卷开始就是两年后,攻十七啦

之后会在新的地图展开新的故事线,从江湖开始一步步重返漩涡的中心,祝贺要踏入新旅程的两位贵宾,更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老大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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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洗髓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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