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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福气

初夏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方才还是天光澄澈、云絮舒卷,转眼间厚重的乌云便已压境,沉甸甸地覆上王府的飞檐。

倏忽间,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起初只是疏落几声脆响,转眼便连成密匝匝的雨幕,犹如万千珠玉倾泻,用力洗刷着庭院中光洁的青石板,溅起无数剔透水花。

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开来,缠绕着亭台楼阁,连远处青山的轮廓也变得朦胧柔和。

书房内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方才透过窗棂的明媚被雨幕彻底吞没,只余下室内一片清凉的幽寂。

雨声淅沥,敲在琉璃瓦上清越,落在芭蕉叶上沉郁,滴入檐下缸瓮中叮咚,交织成一片。

湿润的泥土气息与草木清气随风潜入,稍稍驱散了午后的闷热。

赵珩需即刻查阅前朝编纂的一套地理志,那套书卷册众多,存放在书架最高处。

林薇轻声应了句“是”,忙去搬来垫脚的矮凳。

她踮起脚尖,极力伸长手臂,去够最上面那一函用深蓝布包裹的书册。

那书函出乎意料地沉重,她咬咬牙,用力向外一抽——恰在此时,脚下矮凳因方才搬动时沾了鞋底带入的湿气,猛地一滑!

“啊!”一声低促的惊呼脱口而出,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抱着那函沉重的书册向后倒去,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电光石火间,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了她的腰,及时止住了她跌落的势头,另一只手则敏捷地一托,轻松接住了那函险些坠地的书册。

林薇惊魂未定,一抬头,正对上赵珩近在咫尺的脸。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眉宇间凝着一丝极淡的愠色,不知是因她险些闯祸,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贴近。

“毛手毛脚。”

他声线低沉,听不出多少斥责之意,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并未立刻松开。

隔着夏日轻薄的衫子,他掌心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清晰地传来,林薇瞬间僵直了身体,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烧灼起来,连耳根都透出绯色。

这完全打破安全距离的接触让她惶惑不已,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殿、殿下恕罪!”

她慌忙借力站稳,几乎是弹跳般地从他臂弯里脱开,连退好几步,直至后背抵到冰凉的书架,才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

赵珩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将书册置于案上,目光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和那双绞得发白的手指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下次取高处之物,唤小厮来。”他语气平淡地吩咐,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方才那瞬间的贴近与扶持从未发生。

“是…薇记住了。”林薇声如蚊蚋,心跳依旧快得发慌。

雨声淅沥,轻柔地敲打着窗棂,在寂静的书房里荡开细微的回音。

林薇侍立在一旁,努力平复着呼吸,方才那一幕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试图掩饰失措的神情。

雨势渐歇,窗外天色转为一种朦胧的灰蓝。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一名小厮低着头,端着一个朴素的青竹食盒进来,悄无声息地放在角落的小几上,又无声退了出去。

这已是这几日的惯例。

自林薇开始临摹地图,每到午后,总会有小厮按时送来茶点,并非先前那般贵重的攒盒,只是府里常见的器皿。

但掀开盒盖,里头摆着的点心总是才出笼不久的模样,小巧精致,透着诱人的甜香。

旁边还会配着一壶温热的牛乳茶,瓷壶触手暖融,温度总是恰到好处。

她起初惶恐,试探着问过两次,送东西的小厮却只垂首不语,问急了便摇头,放下东西就匆匆退下。

次数一多,林薇也只得将那份疑虑压回心底。

每每见到食盒,她仍是先下意识地四下望望,然后才低低道一声谢。

小厮放下东西便走,耳房内重归寂静,只余她一人对着一案舆图和那缕缕勾人食欲的甜香。

那点心做得实在精巧,牛乳茶也醇厚香甜,正是合她口味的。平日里的份例饭食虽能果腹,却何曾有过这般细致的点心?

林薇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尝一口,后来便渐渐抵不住诱惑。

她往往是一边悬着心,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关照背后藏着什么心思,一边却又忍不住拿起一块玫瑰酥,小口小口地吃着,再捧起温热的牛乳茶喝上几口。

赵珩的目光从公文上抬起,掠过那碟点心,并未说什么,只极淡地扫了一眼又收回,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陈设。

林薇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更茫然了。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林薇仔细将耳房收拾整齐,吹熄了灯,准备回后罩房休息。

刚走出西厢不远,回廊拐角处便遇上了似乎恰好……路过的周嬷嬷。

“薇丫头,”周嬷嬷脸上带着惯常那种既慈和又精明的笑意,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今日的差事做得可还顺手?王爷方才是不是去看过?没说什么吧?”

林薇停下脚步,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回嬷嬷的话,殿下只吩咐说……继续摹画便是。”

她刻意省略了那些让她心慌的细节。

周嬷嬷点点头,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王爷日理万机,案牍劳形,能特意抽空去瞧你的差事,这可是难得的体面。薇丫头,你是个灵醒的孩子,该知道这府里头,多少人日夜盼着能得王爷一丝青眼而不得。”

林薇垂着眼眸,盯着自己鞋尖上一点微不可察的灰尘,没有接话。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体面?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她心里忍不住冒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吓到,赶紧压了下去。

周嬷嬷见她不语,只当她害羞或是愚钝,继续道,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她的心坎上。

“王爷待你,已是极难得的宽和了。那日你那般……回绝,王爷竟也未动真怒,如今还许你近身,派下这般轻省又体面的差事。这其中的回护之意,丫头,你难道真不明白?”

她的目光落在林薇低垂的、不住轻颤的眼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提点。

“好孩子,听嬷嬷一句劝,这是你的造化,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机缘。可万万不能再犯糊涂,寒了王爷的心。”

她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背,那动作看似亲切,掌心却带着一种压力。

“要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头,王爷的一点垂怜,就是咱们安身立命最大的倚仗。好好当差,要懂得惜福。”

说完,周嬷嬷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去。

林薇独自站在原地,傍晚微凉的风穿过回廊,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周嬷嬷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她本就纷乱的心湖,激起层层压抑的涟漪。

那些暗示再明白不过——赵珩的特殊对待,她不该抗拒,反而该感恩戴德,顺势而为。

福气?造化?

林薇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那所谓的“福气”,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无形的网。

周嬷嬷的“好意”提点,听起来句句在理,落在她耳中却更像是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警告——不要再试图抗拒。

林薇默默走回住处,甚至忘了饥饿。

同屋的丫鬟见她神色恍惚、眉眼间带着倦色,随口问了一句,她也只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夜里,林薇躺在狭窄的榻上,睁着眼望着头顶模糊的帐幔轮廓。

周嬷嬷的话语,赵珩深不见底的目光,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恩典”,在她脑中反复交织。

离开王府,她身无长物,举目无亲,该如何在这世道立足?

可若留下,难道真要接受那所谓的“福气”,去做一个仰人鼻息、失去自我的附属品吗?

两难的境地像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在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夜深,才在极度的疲惫中勉强合眼,睡梦中依旧不得安宁,仿佛困于重重迷雾,找不到出路。

不愿再沉溺于无用的胡思乱想,林薇将心神尽数投注在临摹地图上。

唯有全神贯注于那些蜿蜒的线条与错综的山川脉络时,她才能暂时忘却周遭的烦忧与那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林薇下笔越发谨慎仔细,有时甚至会特意去翻看王府藏书库中那些讲述地理风物的杂书野记,试图更准确地揣摩原图想要表达的意境。

她完成的摹本笔触日渐工稳,形态精准,意蕴也到了几分,连她自己偶尔回顾前几日的作品,也能察觉出这些时日的进益。

午后,小厮照例送来温热的牛乳茶和几块新做的枣泥山药糕。

林薇正专注于一幅河道细节的勾勒,只轻声道了谢,头也未抬。

那小厮放下托盘,目光飞快地扫过她伏案的侧影和纸上渐成气候的图样,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珩恰在此时信步走入西耳房,欲查看进度。

他一眼便瞥见案角那份每日都略有不同的茶点,以及林薇浑然未觉、全心投入的模样。

她的指尖沾了些许墨迹,神情却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静与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笔下的方寸之间。

他脚步微顿,并未立刻出声,只静静看了片刻。

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尖移到稳健的笔触,再落到那碟未动的点心上,眸色深沉,难辨情绪。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在她即将搁笔歇息的间隙,才淡然开口问及摹本的进展,仿佛从未留意到那些细微之处。

因着这份出乎意料的细致和耐心,一些原本与林薇无关的琐碎事务也渐渐找上门来。

库房总管面带愁容地寻到周嬷嬷,说是新入库的一批古籍受了潮气,纸页黏连严重,若强行揭开只怕会损毁了上面的字迹。

周嬷嬷听罢,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向了正在西耳房埋头描图的林薇。

“薇丫头,”她将人叫到近前,指了指那几本状况凄惨的古籍,“都说你做事耐心,手也稳,可能想个法子试试?”

林薇搁下笔,近前仔细查看。

见那些书页泛黄发脆,边缘黏结得厉害,她思索片刻,才谨慎地回答:“或可试着用蒸汽略微熏蒸片刻,待黏连处胶质稍软,再用打磨光滑的竹片小心分揭。只是……这法子极耗时间,也需万分小心,未必一定能成。”

总管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有法子试便好!有法子试便好!总强过眼睁睁看这些宝贝糟蹋了。

于是,林薇便又多了一桩精细活。

她借来小茶炉和蒸笼,小心控制着火候,以温润的水汽慢慢熏蒸书页,待时机合适,便用磨得极光滑的细竹片,凝神屏息,一点点地尝试分离。

这活儿极其耗费心神,她一坐便是大半日,竟真被她救回了不少书页,虽然进展缓慢,却最大程度地保全了古籍的完整。

库房总管千恩万谢地走了。

没过两日,王府绣房也遇到了难题。

一幅预备用于大屏风的绣品,需要仿照一幅年代久远、色彩已有些褪色的古画进行配色刺绣,但原画色调模糊,绣娘们难以准确把握其中的层次过渡。

掌事的绣娘知道林薇近来在临摹古图,对色彩还原似乎颇有心得,便也大着胆子来请帮忙。

林薇仔细研究了那幅古画,凭着平日调色和观察的细微经验,在纸上试出几种基础色调,又细致地标注出浓淡变化和渲染的层次,才交予绣娘参照。

赵珩下朝归来,途经西花厅,恰见几个绣娘正围着一幅巨大的绣架低声商议。

其间一抹淡青色的纤细身影格外显眼。

他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跟在身后的周嬷嬷见状,立刻低声解释:“绣房仿制古画,配色上拿不准分寸,请了林薇那丫头来帮着参详参详。她于此道,似乎确实有些灵性。”

赵珩未言声,只多看了那身影一眼。

此刻她与绣娘交谈,目光清明专注,不同于平日在他眼前低眉顺目的模样,竟隐隐有种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沉静光华。

他想起她摹绘的地图、修复的古籍,还有如今这调色之能。

静默的外表之下,倒显露出几分细致与悟性。

赵珩并未驻足,只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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