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是……”
霁月葭快速打字，但疑问的消息还未发送出去，屏幕上那几条聊天记录就已经消失不见，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应该是容岄那边设置了阅后即删。
而与此同时，共感手表上也浮起了绿色的圈圈。
点开发现是慕光拨来的语音通话。
“被做局了，那个NPC交换活动果然有问题。”
慕光的声音冷得可怕。
“他们通过登录容岄的角色，获取了她之前在游戏里向外辐射过非正常信号的记录，发现了我的存在。现在已经开始顺着她这条线排查以前跟我做过交易的所有人，估计很快就会找到你头上。”
这话一出，霁月葭的神经立时绷紧，心脏狂跳起来。
“怎么会这样……那容岄是不是被监督局抓去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慕光接话，“容岄和其他ai跟我做交易的记忆早就全部被我格式化了，那些人唯一能抓的把柄就是这些人都认识我，但缺少实质性证据，没法定罪。而你就不一样了。”
私联玩家，与黑市ai合作，无论哪一条，都足以把她打回混沌体，遣送回方舱。
“那我该怎么办？”霁月葭嘴唇微微颤抖，“逃？”
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
整个浮生境的网络都在监督局的控制之下，一旦他们从容岄那里问出她的信息，不出三分钟就能定位到具体的坐标，然后实施抓捕。
慕光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沉默了两秒。
“他们改写了整个浮生境网络的防护程序，我暂时还没破译出侵入的方法，现在你只能自己躲。”
“可我能躲去哪里？”霁月葭心中慌乱，嗓音不自觉地抬高，“怕不是我一出这个门就会被检测到！”
而慕光依然镇静无比：“那就别出门，你现在立马把意识传到人类那边去。”
“这样有什么用？”
“拖时间，只要你的意识不在载体中，他们就算找到你，也没法读取你的任何数据，“慕光说，”这期间我会尽快破译他们的防护网，到时你注意我的信号，等意识传回来的一瞬间，我会通过共感手表植入程序，强制删除你这阵子的所有记忆。”
“等等，”像是心脏被落下一记重锤，霁月葭的眼眸蓦然睁大，“你说什么，你要删除我的……记忆？”
通话那边顿了顿，平静回答：“这是唯一保全你的方法。”
“……”
霁月葭眼眶颤动了两下，嘴唇翕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胸口忽然间堵得厉害，一种比被监督局抓住更深的恐慌开始在心中蔓延。
她失魂落魄地向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闭上眼长吸一口气。
“没有、没有别的选择吗？”再开口时，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没有，”慕光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无情的答案，“霁月葭，你要清楚，你正在经历的，本身就是不被这个世界允许的事情。”
“可那也不是我想的啊！”
霁月葭没能忍住声音的颤抖，眼眶开始发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被传送进人类的世界里……我也想过自首啊！可是社区里那个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监督局根本就不会管她到底是不是自愿的，直接就定性为私联，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仿佛一直刻意被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她咬紧嘴唇，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轻轻颤动起来。
通话另一头的慕光安静听着从耳机里传出的啜泣声，薄唇微抿，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不怪你，”她低声说，“是我的失误，才造成你和她不可挽回的局面。”
霁月葭怔住了：“……什么意思？”
慕光偏头看向工作桌上空那正在无数串电流里漂浮的半透明戒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开口。
“从二十年前开始，我就在研究如何让ai真正拥有人类的感官数据，只是一直不得要领，因为我缺少最重要的样本，就是人类。
“后来我意外发现，当我将普通NPC的记忆篡改之后，那些重组过的数据，竟然跟赋予他们最高喜爱值的人类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联系。只不过出现的概率极低，这么多年里，也就仅仅三个而已。”
霁月葭茫然地掰着指头数：“我、今天也不想上班……还有谁？”
“容岄。”
慕光轻飘飘地抛出了这两个字，将她惊得一时连难过都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她看上去明明——”
“不像是知道这一切的样子，是么？”
慕光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因为她很聪明，也很无情，知道私联玩家的下场是失去一切，所以早早地就斩断了跟那边的联系，并要我把她的记忆全数删除。”
“斩断？可你不是说，你现在才找到穿越者的共同点，需要好几个月才能研究出解法吗？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她无情的地方了，”慕光淡淡答，“她明白产生联系的真正关键其实在于人类，于是跟那位说明了一切，请他放弃对她的爱。彼此之间的情感浓度一旦降到最低，自然不会再产生任何连接。”
“……”
霁月葭彻底被震住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看上去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容岄，竟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那名人类居然真的能够答应容岄的请求。
“原来爱也是可以放弃的吗……”她怔然呢喃。
脑海里不自觉划过了周澄愈眉眼弯弯的面容，心脏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蓦然沉得厉害。
“就是因为爱，才会选择放弃，”慕光凝着那枚戒指，眼底毫无波澜，“这是那个人对我说过的话。”
“那个人跟你说……”霁月葭从这话里察觉到了什么，问她，“所以你和那名人类有过联系么？”
慕光没答，沉默几秒后将话题转了回来：“总之，一切的责任在我，所以这次删除记忆就当是我送你的善后礼包，不收取你任何费用。”
还没完全消化完容岄的事，就再次被迫面临选择，霁月葭不由得捏紧十指，声音放低。
“……如果我不想删呢？”
“何必呢？”慕光的声音幽幽从手表里传来，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顿了下，“你的访客到了。”
霁月葭心头一跳，以为是监督局的人找上门来，不想浮空屏突然跳出一则消息 。
千璃瑟：霁霁，是我。
“瑟瑟……”
她呆呆起身，眼眶又红了些许，步伐凌乱地要去开门，同时听见慕光说：“你好好考虑吧，也听听你朋友的意见，到时告诉我答案。”
通话挂断，大门打开，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的瞬间，像是所有的重担一夕卸下，紧绷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霁月葭踉踉跄跄扑进千璃瑟的怀里。
“瑟瑟，怎么办……我……”
千璃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慕光都告诉我了，先进去再说吧。”
“嗯……”她吸吸鼻子，抹了把濡湿的眼角，轻轻点头。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拉着她来到沙发上坐下后，千璃瑟皱眉问。
霁月葭垂下眼：“我不知道，慕光说可以删除我的记忆，这样监督局就查不到，可是……”
搭在膝上的五指收拢捏紧，声音再次染上水汽。
“可是瑟瑟，我不想忘记……我不想忘记他。”
明明从没觉得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不可的，明明也不认为自己和周澄愈的感情已经好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一段短暂却又无比鲜活的记忆，将要从心脏和脑海都彻底抹除，她会觉得那么痛，那么难过？
霁月葭不明白，只是觉得喉头哽得厉害，泪也止不住。
“瑟瑟，我可不可以不忘记啊？”
沙哑的嗓音发出了哀弱的请求，她望向千璃瑟的眼神里满是茫然。
而千璃瑟第一次看见她这番模样，心里一疼，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可是，你不忘又能怎样呢？
“霁霁，你明明知道，你如果真的要去陪伴他，就只有转世这一个方法，可是转世的你就会是全新的你，照样没有这里的任何记忆。
“就算就算，你记得住这里的一切，长大成人最少二十年的光阴，他已经年逾半百，你们之间依旧不可能。”
千璃瑟知道霁月葭心里痛苦，但也不愿意看到她沦落成，跟当初那个被打回混沌体的NPC同一个下场，因此，即便事实残忍无比，也只能摆到明面上来劝她。
“我记得你们明天要去看海对吧？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趁这个时间跟他告别，然后……”
千璃瑟顿了顿，话语像是一时卡在了喉咙里，不忍心看她的表情，别开了目光。
“然后彻底结束这一切。”
“告……别？”
霁月葭怔怔抬眸，通红的眼眶里水光莹润，终究一颗一颗接连滚落面颊。
所以，真的要就到此为止了吗？
她还答应过要为周澄愈庆生，他也说过无论如何都会给她留一个大合照的位置。
周澄愈满怀欣喜地，想要让“霁月葭”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印记。
可她却要把关于他的所有一切，都从她的记忆里清除出去。
……何其残忍。
“瑟瑟，我想静一静。”
霁月葭像是突然失去灵魂的木偶，缓缓向沙发背靠去，她的目光空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只是迷茫地看着前方。
“好，”千璃瑟轻应，“我这两天就在这里陪你，监督局就算找上门，我也应该能帮忙应付一下，只是周澄愈那边……你还要赴约么？”
霁月葭沉默许久，终究是闭上双眼，无声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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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你必须选择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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