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就是，”他毫不害臊地应下了这个评价，弯起唇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就唱一首，好不好？”
“不好，”她偏过脑袋，“我可不会唱歌。”
“那我教你？”周澄愈指腹轻滑屏幕，点进文件管理开始翻找起来 ，“唱一首‘兔子颂’好不好？”
为了不让弹出来的页面挡住她，还特意开了分屏。
而他莫名其妙的执着让霁月葭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奇发问：“周澄愈，你是不是很喜欢兔子？”
记得上次让他想象某个画面的时候，出现在脑海里的也是兔子。
周澄愈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答。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兔子，还是喜欢跟兔子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可以完全脱离现实，像是去到了幻想世界一样的感觉。”
他在说这句话时语调放得很轻，后半句的落点也像是在叹息一样。
霁月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很强烈的孤寂感，同时脑海里莫名闪过许多陌生的声音，模模糊糊地挤作一团。
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轰隆隆的，炸雷一般。然后是怒骂与尖叫，混合着小孩子惊恐的哭声，交织在瓢泼的雨里。
最终，所有的混乱全部归于寂静，世界在按下暂停键的同时，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留下一片虚无的麻木。
共感手表上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霁月葭恍然间意识到，刚刚的一切似乎并非出自于她本身的体会，于是怔然回神。
“周澄愈……”
不自觉叫出了他的名字，目光也缓缓往那边投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人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失了大半神采的空洞眸子。
魂气培养对象当前情绪值：30。
眨眼关掉系统面板，霁月葭凝着他失神的眼眸：“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澄愈回过神，仍然维持着浅浅的笑容，“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说完，指尖轻点屏幕，退出了文件管理。
霁月葭见状，抿唇发问：“不教我唱歌了么？”
见周澄愈眼眸微微睁大望过来，她别开眼神，小声说：“我刚刚也没说不愿意啊。”
“好。”
耳畔传来那人带着笑意的应答，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捏了捏裙子，假咳两声。
“我先声明啊，我不仅不会唱歌，还大概率是五音不全，所以很有可能唱得非常难听。你可别抱多大的期待。”
“没关系，我唱歌也不好听，”周澄愈温声说，重新分屏打开了文件夹，看向她的眸子眨了眨，“那，我可以录音吗？”
“不行！你要是录音我就不唱了。”
想要留下她的黑历史，门都没有。
周澄愈唇角带笑：“好，不录。你要先听一听木头录的demo么？熟悉一下曲调。”
“等等，木头是指木琉影吗？”
“嗯，这首歌的歌词是我写的，曲子是拜托木头谱的。”
“他居然会谱曲？”霁月葭微讶。
周澄愈点头：“他是玩音乐的，之前常常在酒吧驻唱，现在在当网络唱见。”
“我还以为他是靠接论剑单子赚钱的……”
“只是赚外快而已，”周澄愈说，“他每次写歌写不出来的时候就去打游戏发泄，后来发现可以一边放松一边赚钱，就保持这样了。”
他点开了名为“兔子颂.mp3”的文件，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
霁月葭便安静下来，仔细聆听。
在戴上共感手表以前，外界所有的声音对她来说都只是声波的振动频率而已。
但现在，短暂地拥有了真实“听力”的她，第一次发觉，原来人类的歌声真的会像资料库里记载的一样，让听者原本毫无波澜的心，随着满含情感的曲调和演唱，生出无法言喻的共鸣与……悸动。
霁月葭不知道鼻腔为什么会传来发酸的感觉，她以为又是周澄愈的感觉同步到自己这里了，但抬眼望过去时，却见他半垂下眸子，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很小的幅度。
仔细感受魂气时才发现，他此刻心中并没有任何酸涩的情绪，而是怀念。
“其实这首歌，原本是一份礼物，”手机听筒传出的悠扬曲调停止之后，周澄愈温声开口，“但我还没来得及创作完，那个人就已经走了。”
“没法联系上么？”霁月葭问。
“联系不了，”周澄愈答，“她去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地方，一开始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现在又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是啊，隔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又找到她了……不对，应该说，是她找到了我。”
周澄愈看向她。
“所以我决定，要把这首不成熟的作品重新创作一遍，到时再完完整整地送给她。”
“……”
霁月葭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感觉刚刚听歌时浮现于胸口的那份悸动，在此刻眼前人温柔眸光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变了味。
她不应该在意才对，不管周澄愈要送礼物给谁，也不管这个谁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应该跟她没关系。
可却很莫名的，她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个能让他牵挂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会是林念吗？
记得周澄愈说过，他们是小学同学，而林念确实也是隔了十几年后，又重新回到国内，并找他“相亲”。
白天游戏里两个角色同框的场面浮现在眼前，霁月葭五指缓缓收拢，目光也低了下去。
“那那个人听到一定会很开心。”
“如果是你，你也会很开心吗？”周澄愈冷不丁问。
霁月葭微怔，再抬眸时，视线闯入他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睛。
“我……”
才一张口便卡了壳，她发觉自己有些抗拒这个问题，不想去猜测那个人在知道自己被周澄愈这么在乎时，到底会怀着怎样雀跃欢喜的心情。
于是有些僵硬地答：“我不知道……没有这种如果。”
周澄愈闻言，薄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将手机拿近了些。
“如果我说有呢？”
“什么？”
“霁月葭，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记得，但你说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嗯，不过现在，我确定了，”周澄愈与她四目相对，语气认真得像是在对她许下承诺，“明天傍晚，等看完海和夕阳之后，我会告诉你，所有关于我和你的秘密。”
“……你们人类真的是一天一个想法。”
没来由感觉到了一丝茫然和慌乱，霁月葭不自觉别开眼神。
周澄愈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笑着把话题转回歌曲上。
“你记住调子了么？”
“记不住。”
就算记住我也不想唱了。
但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耍赖，还会给人一种“她因为超在意周澄愈想要送礼物的那个人并为之不快”的感觉，所以霁月葭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清空大脑，当作自己什么也没想过。
只是一首歌而已。
她在心里将这首歌重复了许多遍，就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听见周澄愈的低笑声。
“就知道你记不住，”他缓慢地眨眼，嗓音轻下来，呢喃似的，“那换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
就说人类是最善变的物种了！
可是怎么办，她有点想听。
只是有一点。
于是小小声嘀咕：“是你自己说的啊，别待会儿又反过来怪我没给你的失眠负责了。”
“不会，”周澄愈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算你负责过了。”
“……那你唱吧，我听。”
“好。”
他说完，将手机熄屏，把听筒靠近唇边，没有打开背景音乐，只用自己的嗓音，低低吟唱——
你说月亮是森林的灯
银河是通往童话的路
而你是短暂停留的精灵
带我前往不存在的幻境
我想收集所有的云朵
拼凑一个美好的王国
城堡里有不会醒来的梦
和兔子小姐可爱的笑容
可是时间啊
永远不会停下奔跑呀
所以有些人
只能被留在记忆里啦
如果有一天
想见到的还能再重逢
那你会不会
再对我说那句
相遇和离别
是人生
最重要的一门课程
……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周澄愈呓语般的嗓音消散在了静谧的空气里。
霁月葭久久沉默着。
她已经分不清现在浮上心头的难过，究竟是源于自己，还是从共感手表那里同步过来的情绪。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再也不要听见周澄愈用这样的声音，唱那样一首满是遗憾的歌。
手机听筒里，只剩下一道均匀而又绵长的呼吸。
霁月葭悄悄地点亮了屏幕，眼眸里映出周澄愈已经熟睡的脸。
他仍然侧躺着，双眸轻轻闭合，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睡颜平静而安稳。
她轻抬指尖，隔着屏幕在他眉心一点，薄唇微张，小声道了一句“晚安”。
希望你在梦里，可以得见想念的人。
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完毕，霁月葭关掉连接，将意识传回浮生境中。
“嘀嘀嘀——”
“嘀嘀嘀——”
……
脑海里响起数道通知铃音，她微微蹙眉，抬起手腕点开浮空屏，容岄的消息如轰炸一连跳出了好几条。
[私密传讯]容岄：出事了霁月葭！
[私密传讯]容岄：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立刻马上躲起来，躲哪里都好！
[私密传讯]容岄：最好是去找慕光。
[私密传讯]容岄：是我连累了你，我会想办法帮你拖时间。
[私密传讯]容岄：记住，千万不要待在家里，不要让监督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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