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查这个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是各种名牌化妆品,衣帽间挂满了华服,一切都符合一个备受宠爱的贵妇身份,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直到她走到那张巨大的欧式宫廷床边。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探入柔软枕头的下方。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枕芯,而是一小片粗糙的、硬硬的纸张。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猛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撕扯下来的便签纸,边缘不规则,仿佛是从某个笔记本上匆忙撕下。纸上用娟秀却仓促的笔迹写着一行字,墨水是暗褐色的,干涸已久,散发着一股极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快逃!他不是悼亡人是刽——】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被一大片喷溅状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彻底覆盖、模糊。
最后的那个字,只来得及写下一个凌厉的“刂”旁。
刽子手?
星愿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厉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是……姐姐的字迹?她认得出来,奶奶珍藏的老照片背后,有姐姐写给她的祝福语,笔迹一模一样!
姐姐在这里住过?她不是在海难中失踪的?她是在这个房间里,在写下这张警告纸条时,遭到了。。。。
星愿不敢想下去。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窜起,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窗外悬崖下漆黑翻涌的大海。
几秒后,滚雷轰隆炸响。
而在别墅另一个隐蔽的房间里,一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
最大的那块屏幕上,正清晰地显示着星愿卧室内的景象——她脸色惨白地握着那张染血的纸条,浑身颤抖,如同风雨中无所依凭的幼鸟。
屏幕冰冷的荧光,映照着厉宪海毫无表情的侧脸。
他坐在高背椅上,指间夹着那支刚刚洞穿人手掌的冰锥,锥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悸的轻响。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个透明的药瓶,里面是几颗白色的药片。他倒出两颗,没有用水,径直仰头吞了下去。喉结滚动,咽下药片,也咽下某种翻腾的、黑暗的情绪。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里的星愿,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有审视,有玩味,还有一种……近乎痛苦的疯狂被死死压抑在冰川之下。
他对着屏幕里那个脆弱的身影,极轻地、无声地动了动唇形,仿佛一句诅咒,又似一句叹息。
然后,他抬手,切断了那个房间的监控信号。
第二天清晨,天气并未放晴,依旧是阴沉的、压抑的灰白色。
星愿一夜未眠。那张染血的纸条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意识里。她将它藏在身上最隐秘的地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暗褐色血渍的冰冷触感。
厉宪海,那个男人,是刽子手。他杀了她的姐姐和无数海民。
而她,正站在刽子手的刀锋之下,扮演着他死去的爱人。
管家准时敲响了房门,送来一套昂贵的香奈儿套装,命令式的口吻:“厉总在琴房等您。”
琴房比书房更显奢华,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占据中心,墙壁是隔音的软包,地上铺着厚实的奶白色天鹅绒地毯。厉宪海已经等在那里,今天他穿了一身熨帖的深黑色西装,带着黑色的手套,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昨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慵懒的……危险。
他身边立着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件衣服——一件极其华丽、裙摆缀满珍珠和水钻的复古款婚纱。
星愿的心猛地一沉,透过衬衫,她看见厉宪海的胸口插着一个血迹斑斑船锚,那铁片已经和皮肉连接到一起,泛出铁屑斑块。
“换上它。”厉宪海命令道,目光扫过那件婚纱,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梁芯最喜欢这件,她弹这首曲子时,总是穿着它。”
他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随意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清脆孤寂的单音。
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星愿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看着那件婚纱,胃里一阵翻搅。穿上它,扮演一个死人,在她可能遇害的地方,弹奏葬礼的哀乐?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但她没有选择。她沉默地走向衣架。
婚纱很重,背后的束带需要人帮忙。厉宪海没有叫女佣,而是亲自走了过来。他的手指冰凉,偶尔擦过她背部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寒栗。他动作熟练,力道却不带丝毫温情,只是将束带一寸寸拉紧,像是要把她塞进一个预设好的、精美的模具里。
“呼吸,”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气息冷得像蛇信,“别绷那么紧。死人……是不会紧张的。”
星愿死死咬着唇,屈辱和恐惧交织。
终于穿戴完毕,巨大的裙摆铺陈开来,她像一个人偶被摆放在钢琴凳上。婚纱的腰身被勒得极紧,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开始吧。”厉宪海退开几步,倚靠在钢琴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幕的戏剧。
星愿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手指放在冰冷的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沉重、缓慢。
她试图集中精神,但右手指尖传来的僵硬和隐痛不断干扰着她。那石化的部分虽然不明显,却严重影响了她对力度的控制。旋律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她能感觉到厉宪海的目光,像实质的针,钉在她的背上。
突然,右手的石化痛毫无预兆地猛烈爆发!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凿进她的指骨,然后用力搅动!
“啊!”她痛得低呼一声,手指猛地从琴键上弹开,整个人因为剧痛和裙摆的束缚失去平衡,从琴凳上踉跄着向后跌去。
预期中摔倒在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拽了回来。天旋地转间,她对上厉宪海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风暴。他攥住她那只剧痛的、正在缓慢石化的右手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痛?”他盯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冰冷残忍的弧度,“这只是开始。你姐姐欠下的,你欠下的,利滚利。。。这才只是第一笔利息!”
星愿痛得几乎晕厥,冷汗瞬间浸透了婚纱的里衬。她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指像铁钳。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他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的袖口之下,昂贵挺括的黑色西装面料上,正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濡的痕迹。
那痕迹的位置。。。恰好对应着她此刻剧痛石化的右手手腕!
并且那深色还在不断扩大,甚至有一滴浓稠的、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袖口边缘,滴落下来,砸在奶白色的天鹅绒地毯上,绽开一点刺目的红。
血?!
星愿的呼吸骤然停止,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剧痛。
他。。。他流血了?在和她手腕同样的位置?
厉宪海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洇出血迹的袖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烦躁的阴鸷,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腕,仿佛沾上什么脏东西。
星愿跌退两步,扶住钢琴才稳住身体,惊恐不定地看着他,又看看他的袖子,再看看自己那截灰白僵硬的手指。
一个荒谬绝伦、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痛觉。。。共生?
夜晚的别墅像一座沉默的巨兽。
星愿不知道她怎么回去的此刻她躺在床上现在的她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手腕的剧痛和白天那惊悚的发现让她毫无睡意。厉宪海流血的那一幕在她眼前反复播放。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她必须找到更多证据,关于厉氏,关于姐姐,关于这栋房子里隐藏的秘密。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深色的衣服,像一抹影子溜出房间。
别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和黑暗。凭借白天的记忆,她朝着书房的方向摸去。那里或许有文件、电脑、任何能揭示真相的东西。
走廊尽头,书房的门竟然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从门缝里,她看到厉宪海的叔父,那个看起来阴鸷的董傲年,正站在书房中央。但他不是在处理文件。
他面前的书桌被清空了一小块,上面铺着一块暗红色的、绣着诡异符文的绸布。绸布上,摆放着的不是什么古董或文件,而是几块白森森的、明显属于人类的。。。骨头!看形状,像是骨盆的碎片(耻骨)!
董傲年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古老而拗口的方言咒语,手指蘸着一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在那些骨片上画着符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腥气和焚香的怪味。
星愿的胃里一阵翻腾,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在那些骨片上,看到了模糊的、被岁月侵蚀的刻痕——那是只有常年潜海的洛青岛海女才会有的、特定劳作留下的特殊印记!
厉氏不仅杀人,他们还。。。。利用海女的尸骨进行这种邪恶的祭祀?!
就在这时,董傲年似乎完成了某个步骤,猛地抬起头,阴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地射向门缝!
星愿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脚步声靠近。
门被彻底拉开。董傲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几乎缩成一团的星愿。
“哦?是我们新来的‘小夫人’啊。”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这么晚了,睡不着?是对这栋房子。。。好奇?”
他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舔过她的全身,最后定格在她惨白的脸上。
“真是越来越像了。。。比你那愚蠢的姐姐,你更像一个完美的‘祭品’”他阴恻恻地笑着,刻意加重了“祭品”两个字,“正好,最近的‘龙骨阵眼’,正需要新鲜血液呢。”
龙骨阵眼?祭品?新鲜血液?
星愿如坠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姐姐果然是被害死的!而她现在,正步上姐姐的后尘!
董傲年向前逼近一步,身上那股邪异的腥气扑面而来。
星愿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肩膀的瞬间——
“叔父。”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响起。
厉宪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穿着睡袍,手里拿着一杯水,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很晚了。”他看着董傲年,语气不容置疑,“她需要休息。”
董傲年的动作顿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厉宪海有所忌惮。他收回手,干笑了两声:“当然,当然。我只是关心一下侄媳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星愿最后一眼,转身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厉宪海的目光转向星愿,没有任何温度:“回去。”
星愿几乎是踉跄着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星愿醒来发现自己被带离了主别墅,来到海边一處独立的、类似冷藏库的混凝土建筑前。董傲年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侄媳妇不是好奇吗?”他阴阳怪气地说,“今天带你看看集团的核心水产仓库,学习一下。”
厚重的金属门打开,一股极强的、带着鱼腥味的冷气扑面而来,冻得星愿一个哆嗦。
里面是巨大的冷库,堆放着各种海产箱子。董傲年带着她往深处走,介绍着无关紧要的东西,眼神却越来越诡异。
突然,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星愿感到背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哎呀,不小心。”董傲年假惺惺地惊呼一声。
星愿踉跄着跌进旁边一个更小的库房,身后的金属门“砰”地一声被猛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好好‘学习’吧,小夫人!”董傲年恶毒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越来越远。
完了!
星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是一个陷阱!
库房里堆满了货物,温度比外面更低,是速冻库!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骨髓。她拼命拍打门板,呼喊,但外面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更可怕的是,低温仿佛激活了她体内的诅咒!右手的石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蔓延!灰白色像死亡的苔藓,迅速从手指爬向手背,手腕,小臂……剧痛如同海啸般一**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蜷缩在角落,牙齿疯狂打颤,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姐姐……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绝望?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时候——
“轰!!”
一声巨响,整扇厚重的金属门仿佛被巨大的外力扭曲、撕裂,猛地向内炸开!
冰冷的风雪碎屑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怒和寒气,比冷库的温度更冻彻心扉。
是厉宪海!
他的头发微乱,睡袍外面只随意披了件大衣,眼神阴鸷狂暴得像要毁灭一切。他几步冲进来,目光瞬间锁定角落里几乎冻僵、半条手臂都覆盖上灰白色石纹的星愿。
“废物!”他低吼一声,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他一把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拽进怀里,扯开自己大衣的扣子,将她紧紧裹住。但她的体温低得吓人,石化的蔓延并未停止。
厉宪海的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装饰用泛着蓝光的声波刀——虽不是冰锥,但同样锋利无比。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用刀刃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但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在冷库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诡异、荧亮的……幽蓝色!
如同深海夜光藻的光芒,又像是某种非人的血液。
他将那涌着荧蓝血液的手腕粗暴地抵到星愿苍白的唇边,强迫那冰冷的唇瓣沾染上他灼热的、诡异的血。
“喝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命令,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梁芯,我让你喝下去!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试试看!”
荧蓝的血液带着一种奇异的、铁锈与深海混合的气味,强行渡入她的口中。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般灼烫,与她体内的冰冷和石化之力猛烈冲撞!
剧痛和奇异的暖流在体内疯狂交织,星愿在他强硬的禁锢下无力地挣扎,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珠,混着他荧蓝色的血,滑落脸颊。
厉宪海死死盯着她,看着她灰白色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蓝色流光艰难地窜动,看着她痛苦的呻吟,他眼底的疯狂和某种更深沉的、扭曲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腕间的荧蓝血液染红了他
星愿在高烧般的恍惚中,被厉宪海抱回床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被带入一个从未对外人开放的地下禁地。透过一层极其坚固的透明材质,她模糊地看到里面寒气缭绕,隐约放着一具巨大的、用整块冰雕琢而成的棺椁。棺椁里,似乎躺着一个穿着华丽裙装、面容安详却毫无生气的女人身影。
而厉宪海正跪在冰棺前,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疯批家主,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用额头抵着冰冷的棺椁,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万分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变成你?!变成你们想要的怪物?!”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脆弱,真实得让她心惊。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厉宪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又恢复了那副冷硬完美的面具,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的男人和那个疯狂喂血救她的人都是幻影。他甚至若无其事地,将那把冰冷的黑曜石匕首再次递到她面前,语气平淡无波:“今天学心脏穿刺。角度,要准。”
星愿握紧冰冷的匕首,看着他手腕上已经悄然愈合只剩一道浅粉痕迹的伤口,心中的骇浪滔天。这个男人,是刽子手,是疯子,是掌控她生死的狱卒,却也是与她痛觉共生、会用那种诡异血液救她、会在亡妻棺椁前崩溃的复杂体。恨意、恐惧、求生欲,以及一丝被那极端脆弱勾起的、不该有的探究欲,在她心中疯狂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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