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令遥躺在小院靠西的那张躺椅上,头顶是一树苍翠,阳光从缝隙里洒下来,有点刺眼,她伸出手挡着光,但还是有细微碎光落在眼睛上。
还有一个茶桌摆着她泡着的茶水,几个杯子放那是准备喝茶的,单一个盛着牛乳的高杯子就等着茶出来兑成奶茶。
沈令遥等着茶,又像往常一样,揉着那只占据她肚皮的灰白,眼睛盯着空气中弹出的系统面板。
最近得关注关注自己拍的视频,很需要生存指数的沈令遥对此不敢掉以轻心。
数据反馈很明确,总结一下就是数据表现一般。系统上的闪着蓝光的区域里,推荐更换视频主题几个大字特别明显!
“建议切换内容类型,尝试叙事型拍摄。” 沈令遥语气不急不缓地读了出来系统的建议,停顿了很久,她才“哦”了一声,没继续吭声。
可能以为在跟自己说话,灰白在她安静许久后才“咪呜”了一下,似乎在回应。
系统对于数据内容有着很详细的分析,比如说先认可了她拍摄的猫确实很可爱,但实际上光靠撸猫,很难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
有她一个在古代,说不定就有其他人也在不同时代,只是很奇怪,沈令遥只能看到别人对自己账号的反馈,她无法继续使用整个平台,翻译一下就是,她看不到别人的内容,完全没有高人气参考。
但是系统给出的建议似乎也很有道理,目前她的内容被评估为没有意思,但也获得了很清晰的建议,让她拍摄一些有情节、起伏和结尾的故事。
嗯?情节?起伏?结尾?
比如说一个帮人找回猫、安慰主人的画面,或许这样带了点互动和沟通的‘治愈系列’故事吗?
沈令遥思索了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猫被她滑下来,啪嗒一下跳到了地上。
“我好像明白了。” 她望向空无一人的前方继续说话。
好在福来这会不在家,不然似乎要坐实她是一个遭受了伤害而有点后遗症的姑娘。
或许什么时候,她自言自语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那我如果拍好了呢?”她拍拍裙子站起身,“你要给我多发鸡腿还是鱼干?”
眼前闪着蓝光的屏幕,系统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很快给出回答,如果接受转型,每期发布的视频可获得基础生存指数100点,无视数据表现。若数据优异,还可获得额外加成。
沈令遥看着说明,完全心动,这简直是白给的安全感啊。每天都担忧生存指数一旦归零带来的危机并不舒服,而且直觉告诉她,生存指数没有了,八成不是件好事。
“还有什么附带条件?”她边走向厨房边问。
屏幕上的内容也继续显示起来,说明内容显示,这种拍摄内容主题的变化这将和【基础装修模拟】系统并轨。
装修进度将按期与视频联动。每完成一期故事,可获赠等值现实物资奖励。
“也就是说,我拍故事给人看,然后你就帮我装修?给的是额外的物品?还是直接完成装修,不需要我自己动手了。” 她停下脚步,忍不住挑眉。
蓝光闪得有些飘,眼看着蓝光,沈令遥在想,这东西如果有脸有五官的话,估计在翻白眼…
很快,新的回答也出来了,她并没有直接装修的好处,基础装修模拟依然是她模拟,然后她
自己找材料和人去装修,模拟结果评估进度。
但额外会根据模拟进度发放阶段性物资,如木料、画架、香料、布匹等。
这意味着,有些东西不需要自己承担寻找来的过程,直接拿到结果就可以了。
“那行。”她点头,“我接了。”
但故事要怎么拍?
沈令遥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除了福来,就是前几天来请猫图的那位秋棠。
据她能了解到的,秋棠所侍的杨夫人近来神色阴郁,除了前些日子找到丢的猫让她情绪恢复了些,但另外一只总是喂养的猫忽然病死,夫人竟郁郁了数日。
或许去找她?
但这个想法几乎很快就被沈令遥否定了,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事情决定了,但人选还迟迟未定。
沈令遥有点难过,完全没注意灰白突然的哈气,而被哈气的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院子的猫,它默默的呆在角落里,试图隐藏自己。
胆子大的几只猫绕过几张破木后在闯进来的猫前倏地停住,几只猫尾巴斜倚在木头边,耳朵却竖着,仿佛仍在倾听院子外的脚步。
猫没有继续往前走…
……
院子外,香意铺的老板,杜绣娘站在那许久才推门走入,她身着一身绸布衫子与披肩,针脚精密,香气极淡,但沁入鼻腔后久久不散。
“ 沈姑娘在吗?” 她的声音很清脆,没看到沈令遥的身影,便喊了几声。
“你来了,”沈令遥微笑着迎上前,“刚好它也回来了。”
沈令遥说的它,就是被几只猫盯上的“馀香猫”,当然这种猫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沈令遥给它的备注而已。
这是只灰脂猫,或者说是英短,毛色微灰,趾间露白,似初雪覆石。尾短而丰。而叫它“馀香猫”是因为,它像常年趴睡香篆炉旁一样,身上沾了几分人为的香气。
馀香猫这会跳上高处树枝,靠着枯色树枝静卧,半睁眼看着来人,却不动分毫。
“ 巧乐!你又离家许久了。”
杜绣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仰头打量那猫。掌心从袖中伸出,指节处微微泛红,像是习针太久未曾停歇的痕迹。
“你的画… ” 沈令遥把几天前杜绣娘来约的画送给她,只是接下来打开看了几眼,杜绣娘轻声说这,“你这幅画,画得比它乖巧多了。”
沈令遥看着她把画放下,随后拿起自己刚才喝茶的壶给她倒了一盏微温的茶盏递过去:“原本它也不肯让人近身,不知为何,今日竟就这样自己跑来了。”
杜绣娘接过茶,拇指轻摩着茶杯边缘,并不喝。
“以前它常在我绣房后院蹲着,那时候我做香囊,总忘了关后窗。它最喜欢紫苏香的气味。人靠近,它就跑,香气出来,它就来。”
她语气极淡,像是在讲一件隔夜旧事。
“后来我把窗关紧了,它就不来了,它看着并不喜欢人,但现在又让人觉得怪得很。”
沈令遥没有打断她,只闻着杜绣娘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的香味,心想着不只猫喜欢,她也喜欢…
杜绣娘忽然低头:“是不是它也知道……绣坊如今不大安稳。”
“它若喜欢你这儿,留下也是好的。”她说这话时抬头看了一眼沈令遥,“你家狸奴多,兴许它也不觉得孤单。”
“它要是留在我这里,你可得常来看它才行。”
沈令遥笑了,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新的小罐子,打开,取出另一张画好的小画,是那只猫靠在香炉下的模样。(1
杜绣娘伸手接过画,看了好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虽不解她怎么另外又给了一张,但杜绣娘的铺子也经常有人来采买,我前些时间突然很多人找沈令遥画画,她偶尔会多给一张的事情也有所耳闻,现下,倒也接受了。
沈令遥又补了一句:“后面,我要开一个铺子,如果狸奴喜欢,不收它的租,可以一直住着,如果你想看它,随时来,且朋友也是可以多来几个。”
这话一出,杜绣娘唇角动了动,没真笑,但神情松了些。
屋外天色近暮,门口猫影一闪,是另一只常客跳到门槛上,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杜绣娘看了一眼那猫,忽然道:“你说的铺子,还缺人手吗?”
沈令遥诧异地看她。
“我有个远亲的小侄女,才进汴京没几年,不大能适应……她喜欢狸奴,眼下也没个正经营生。”
沈令遥本能想说“我也还没开业”,可转念一想,便改口道:“若她愿来,择日带她来看看,也不急。”
杜绣娘点头,将小画和另一幅画细细收起,才缓步告辞。
等她身影消失在街角转弯处,沈令遥才缓缓呼了口气。
福来抱着猫盆回来,见人走了,好奇问道:“刚才那是谁?”
“一个可能日后会常来的客人。”
沈令遥起身,望着天空,软云乎乎,忽然觉得今日风格外暖。
………
要不然拍杜绣娘?
思考拍谁的思绪被打断,这会还得继续。但想到拍杜绣娘,沈令遥心里多有惊讶,但鉴于福来回来了,她也只是心里喃喃念了一遍。
主要是在她终于喝上了自配的奶茶后,系统就提示她可以拍摄杜绣娘,顺便系统立刻自动弹出一段基础人物信息:
杜绣娘,三十五岁,香意铺主,擅制香囊、香饼、条香、香炉。丈夫三年前病故,独居照母。近日老母卧病在床,香意铺门可罗雀,常自嘲无香可传。
沈令遥合上面板,灰白不知何时跳到桌子上,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盯着她。
“你也想跟我去啊?”她伸手挠它下巴,“想去就摇尾巴。”
灰白不动,只慢慢舔起爪子,然后跳下去迈步走向它的小弟们…
她笑了:“你还是当甩手掌柜吧。”
真拍杜绣娘也不是不行,沈令遥打算明日去一趟香意铺,顺便踩点看看路上有什么合适做拍摄画面的场景,就听院门外传来福来的声音:
“令遥姐,那个……刚有人托我问你还画不画猫图了!”
她把门打开,福来一脸风尘仆仆,肩头还扛着个打包好的饭篓,看起来眼生,不知道是不是绘画要交换的。
“是哪个?”她问。
“不是前几天来请图的,是新来的一个,家里猫生了两窝小猫,说想留念。”
沈令遥点头:“你就说画,但要排时间。”
“那我也能排个号吗?”福来眼睛亮亮的,“我有个远房堂姐,也有猫,是只长得特别像小老虎的狸花猫!”
她瞪他:“你没猫,你排什么。”
福来嘻嘻一笑:“那我回头再抱只野猫给你。”
沈令遥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又回头道:“哎,你帮我打听一下,那香意铺在哪?”
福来一愣:“你要买香?”
“不是。”她笑了笑,“我要去找找有故事的东西。”
福来一脸迷茫。
他眼中的沈令遥,有时候像个轻雅的画师,有时候又会突然对着空气说话。
他听不懂她为什么常常自言自语念着什么些他记不住的词,但也理解她的变化。
这几天街上熟悉沈令遥的人都跟他打听她的近况,听得多也知道了些事情,福来觉得应该是双亲突然离世让她这样的吧,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但后知后觉的变成这样也可以理解。
自言自语不是什么大事情,想到这福来点点头:“行,我给你打听。”
等她回到屋里,小箭已经跳上她写字用的那张矮案,四肢摊开躺平,尾巴还甩来甩去。
她打开系统里最近正在运行的基础装修模拟。
最近的直播都集中在店铺模拟了,她已经初步选了猫铺及茶水铺的模式去进行安排,说实话即便只有福来一个人的建议,但也说明是有机会的。
不过评分依旧不怎么高,不好就不好吧,沈令遥觉得不用太着急。
现在得考虑拍摄的东西得精彩点。
计划书得有,但不适合写在纸上,好在系统给预留了一部分区域能进行整理,她在脑海中思考几个提纲就同样的文字出现在系统里。
首先开头要有氛围,背景是香意铺的招牌香炉烟缕,接着是与杜绣娘的对话,如果能打动人心,再加一段猫与香的联结。
末尾,可以是猫图定制图的绘制过程,她脑中已浮现那只猫,安静地趴在香炉旁,尾巴蜷在脚边,一缕青烟拂过它耳后,像是梦里重逢。
………
沈令遥其实略有犹豫,要不要使用一些她和杜绣娘初次见面的时候的画面?
虽然她觉得那时候的杜绣娘性格较为冷意,对人不太积极但也不至于完全不搭理人。
两人的遇见得亏秋棠提到的,那天午后阳光正好,小巷里没什么人声,连贩米酒的老汉也收了摊,躲进屋里打盹去了。
沈令遥沿着青石板一路走过去,肩头搭着一只轻便布囊,里面放着画册、炭笔。
巷口尽头,一块褪了色的红漆木匾安安静静地挂在斜屋檐下,上头写着三个字:“香意铺”。
字笔锋不算锋利,略带圆劲,看得出来是出自一位讲究的中年人之手。
门扉半掩着,檐下风铃晃了一晃,发出一声沉而不脆的响。
沈令遥抬手敲了两下。
无人应门。
又等了片刻,她抬脚轻轻跨过门槛,半是礼貌、半是好奇地探头望进去。
堂内光线有些昏暗,正中是个六方香炉,炉身浮雕的是山水图样,香烟袅袅升起,飘过一张靠窗的木案。
木案前坐着的就是杜绣娘,发髻高绾,簪花不施粉饰,衣衫素净却极整洁,只是那时第一次相见,还不算认识。
眼见她的手正拿一支极细的银钳逐一挑拣干花,听见动静,她没有转头,只淡淡道:“香意铺今日不招客,姑娘若是寻香,可改日再来。”
“我是来画图的。”沈令遥轻声道,“秋棠说,您想留一幅猫的图。”
女子动作一滞,手指微微颤了一下,那些花瓣就那么碎裂成了几缕粉末。
杜绣娘这才抬起头,目光在沈令遥脸上停留了一会,像是在判断她是真是假。
“你姓沈?”她问。
“沈令遥。”她点头,“画过狸花卧春、白猫踏雪,您可以打听。”
杜绣娘的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个字:“进。”
她走入堂中,香意铺很安静,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婢仆看守。
堂里陈设极简,大多是些香道器具、香木小柜和几案布台。窗边那张猫榻引起了沈令遥的注意。
榻上铺着熟棉软垫,却空空如也。似曾久待一猫的痕迹仍未散尽。
沈令遥轻声问:“它……最近离开了吗?” 她说的是一只猫。
杜绣娘没立刻答。她垂下眼帘,把刚才挑拣好的干花和几味香料合入小盏中,低头把玩。
她声音很轻,“巧乐陪了我好几年。”
沈令遥默然点头,坐到对面,取出画本,小心铺在矮案上,等着杜绣娘说猫的外貌,而同时还在进行的直播也有很多弹幕悄悄滚动:
【这环境真有感觉……像古风剧里那个香师女主的家。】
【哇,看起来店主香术很高,但最近门庭冷落了。】
【我喜欢主播,小姐姐真会引导情绪,温柔得刚刚好。】
沈令遥没有去看弹幕,她只是一边画,一边继续轻声引导对方:“能给我讲讲它平时的模样吗?”
杜绣娘盯着炭笔落下的地方,缓缓说道:“巧乐的毛色微灰,眼珠子像两颗杏仁,尾短而丰,趾间露白,每次我做香,它都躺我脚边,它常年趴睡香篆炉旁,身上香的很。”
“香灰炉子热的时候,它怕烫,会慢慢往后挪,但眼睛还是睁着看我。我有时候做香做到半夜,它也不走,就蹲着,一动不动地陪。”
杜绣娘顿了顿,又道:“其实它最近离家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说实话它不在家,我就不太想做香了。” 她语气平平,但沈令遥却在炭笔触纸的缝隙中,听出了一种很沉闷的,藏在生活中悄无声息的沉默与失落。
画逐渐成形,是一只蜷伏在香炉边的小猫,毛色淡淡灰白,尾巴绕过前爪,耳尖轻轻抖动。
“您看看。”沈令遥把画递过去。
杜绣娘低头凝视了许久,突然道:“我愿意在你的铺子里留香。”
沈令遥怔了一下:“……留香?”
“将来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帮你制作一种猫香,让你家的猫更愿意在家里停留。”
沈令遥有些意外,但也真诚地答:“我当然愿意。”
………
杜绣娘挺好的,沈令遥看着直播回放的部分,截取了这部分内容,她忽然觉得,这段视频拍得不错,是有温度的,是一个真正存在过的猫,陪着人类,闻着人间烟火。
杜绣娘刚才来家里取走的是第二幅画,说是第一幅被回家的巧乐抓了一把,杜绣娘就托赖这是画了猫图把猫叫回家,每次巧乐往家外跑的久,她就来求画。
只是这次,巧乐直接跑到沈乐遥家了,它还在吗?为了确认一番,沈令遥起身去看着,当下光线却不再热烈,柔和得很。
院墙上那两只猫正打盹,一只睡得四仰八叉,另一只窝在角落守着风,耳朵偶尔动一动。
她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看不到巧乐,沈令遥转头进了屋,取了张纸,想要临摹下来打盹的猫。
可没画两笔,她忽然觉得这光景太熟了。
仿佛是哪一日,她在梦里,也曾这样坐过,阳光偏斜,猫卧在檐角,纸上落下猫的影子,影子随风微晃。
沈乐遥笔尖轻点猫耳,轻声自语:“如果每个故事都有个开头,现在这般也是一个开头吗?” 没有答案,但她忍不住嘴角微扬,喃喃:“嗯,那就先拍杜绣娘的故事吧。”
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她取了旁边的小本子,是一本猫册草案,每一只猫都有自己的画面与花名,她给它们起了带着点古意的名字,什么团雪、织烟、夜贞,但不耽误喊猫的时候还是灰白,小箭,这样直白的名字…
猫是朴素猫,故事是小故事。
讲讲巧乐如何静静地陪着杜绣娘一个人度过某个漫长的黄昏,毕竟能让人卸下心防,这足以成为一个故事的开始。
“故事从它们开始也不错。”沈令遥轻轻点头,自言自语。
………
屋外头,暮色正起。院门外忽传来李福来的声音:“沈姑娘,街口那头,殡铺旁边的刘婶刚问你是不是要开店呢,我说你还在琢磨图纸。”
沈令遥放下笔,她走出去,拍拍福来的肩膀,“明日,跟我一起去街口一趟吧。我们得开始动动了。”
“动什么?”
“我们要开的店。”
福来一脸疑惑,心想不是还在琢磨图纸吗?但他也没细问,虽然福来知道开这个店是干一桩不大不小、但不一定靠谱的事情。
但福来觉得不靠谱也没什么,铺子开着开着,说不定哪天就变得蒸蒸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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