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以前军训那会儿。
我们新生被学校拉到军训基地集训，那里非常严格，到点断水断电。
第一晚断电，有很多顶着满头泡沫的同学，在黑漆漆的宿舍里，就着月光，用昂贵的矿泉水把头发冲干净。
老师和教官反映了这情况，协商的结果是不断水，但是断电。
有天临近断电，我们几个不想待会儿摸黑洗澡，太麻烦，就挤在小小的厕所隔间一起洗，但我发现黎项原不在其中。
洗完澡出门，看见黎项原正躺在上铺荡着腿，手里捧着别人的军训报告，边看边朗读，时不时还会给句子做点评。
“你还不洗？”我很惊讶。
“我不想挤一起洗”，黎项原的脸从报告后面露出来，“我有洁癖。”
“太矫情了。”我拿毛巾往他腿上一甩，然后发现他穿的还是迷彩裤，又赶紧去厕所把毛巾洗干净，晾窗外的栏杆上。
我刚回到自己的下铺，宿舍的灯就啪一下，全黑了，突然到了断电的时间点。
厕所里的室友也回来了。
“你要不早上洗？”我觉得乌漆嘛黑的洗着不方便，但一想，军训一天全身臭得能把狗都给熏晕，谁能忍到第二天，我又补充一句，“如果你能忍到早上洗的话。”
“没事，我又没夜盲症，没电就没电，有水就能洗。”黎项原摸着楼梯下来。
“那你小心。”我听着他的动静，直到听见他进厕所了，才和其他舍友聊天。
我们聊得哈哈大笑。
没注意到黎项原出来了，是我床铺一沉，胳膊感觉到了凉凉的水滴，我才知道这家伙上了我的床。
“你想吓死谁？”我往床里挪，给他腾出一个可以坐的位置，“待会儿我们要是聊鬼故事，你不怕我吓得揍你？”
“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怕鬼吗？”黎项原把鞋脱了，竟然直接躺我旁边。
“滚啊，你自己有床不睡。”我踹他。
“上铺懒得爬了，下铺方便，明早一听到哨声还能赖两分钟。”黎项原把我床头的衣服团成一团，当枕头枕着。
“你这会儿没洁癖了？”我问。
“啊，对。”黎项原笑答。
17
学校附近有肯德基，那儿经常发优惠券，我和黎项原把钱凑一块，能拿着券吃到不少大餐。那时候肯德基在我们眼里不叫快餐，叫大餐，好多同学都没吃过。
我一进肯德基，就像狗进了茅坑，老鼠进了米缸，耸着鼻子一个劲儿嗅。
我喜欢肯德基里的味道，香啊，那炸鸡的香味钻我鼻子里，我脚步都飘。
黎项原说我家看起来不像吃不起肯德基的，他真是有所不知，我家把这类吃的一并归类为：垃圾食品。
我吃汉堡速度特别快，黎项原有时专门停下手里的事情，就为了看我吃汉堡。
“看什么？”我把嚼碎的汉堡咽下去，随手拿根薯条蘸番茄酱，塞他嘴里。
我看着他跟我一样，开始咀嚼。
他边嚼边说：“你吃东西像饿死鬼。”
“那以后我进肯德基，我就带一套刀叉来，用刀把薯条切成三小段，叉着薯条一点一点吃，这够优雅了没？”我继续吃。
他被我举的例子乐得哈哈笑。
他说：“说你饿死鬼又不是说你粗鲁，饿死鬼吃东西看着有食欲，也，挺可爱。”
18
学校门前的文具店是一对夫妻开的，他们非常友好，和我们也很熟悉。
男老板很喜欢叫我的名字，但每次他都会把“年”的读法读成“连”。
每次看见我，一定会出现这样的对话。那就是他叫我，但却不说什么事。
“楚连！”
“不是连，是‘年’，年份的‘年’。”
“楚连！”
“干嘛？”
“楚连！”
“你什么毛病啊老板？”
我把目光从男老板身上，移到女老板脸上，女老板只是对我温和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们的儿子叫“楚连”，每次老板见到我，就会想起他们远在家乡的儿子。
“好巧。”黎项原听说了这件事，和老板聊起来，“那你儿子楚连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老板很是自豪，“经常考前几，楚年成绩怎么样啊？”
黎项原抬手把我搂过去，“我儿子成绩也不错，得了班第一还不满意，说是要拿校第一，我这个做爸爸的，很欣慰啊。”
“滚。”我笑骂。
19
即便到了高三，还是想玩。
老师已经不怎么管我们了，全凭我们自觉。然而，就我们这个可有可无的自觉性，让老师收下了不少漫画。
我买的好几本《老夫子》，被老师从不同同学手里收上去了。
那天也是我生日，黎项原给我买了一大袋零食，他说这是饿死鬼的福音。
但我觉得他才更像饿死鬼。
距离中午午休打铃还有最后十来分钟，黎项原说他饿得不行了，就从袋子里掏出一包零食先吃着，就他那嘎嘣脆的响声，在自习课上比打雷还躁。
老师往他嘴巴瞟上一眼，直接把整袋零食没收充公，分给其他老师和同学。
黎项原对着我骂这老师骂了一整个课间，我们下楼经过走廊办公室，往窗户里探头看了看，看见老师正一手拿着《老夫子》，一手拿着零食小辣鱼。
“这死王八生活过得倒是有滋有味。”黎项原愤愤道。
“你急什么啊”，我对这老师印象还不错，“他吃了也会还你的，最后应该是把钱还你，分出去的零食当他请客了。”
“不是钱不钱的事。”黎项原语气颇为认真，两手插兜，接着往楼下走。
我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事，你觉得没面子啊？”
“什么面子？谁在意那种虚头巴脑的。”说完，他轻皱起眉，一脸若有所思，不知道肚子里又在荡着什么墨水。
“你说来听听。”我一个大步向前，站到了他旁边。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再想想。”
“神神秘秘。”我摇头。
那天放学后，黎项原非常执着地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他在那里给我放了一个小烟花，“生日快乐，本来那袋零食还暗藏玄机来着，都怪老师，全被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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