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闻音的声音尖锐，像一把刀子直直劈下来：“你要是再这么任性，干脆别回这个家了！”
话音一落，整个客厅寂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声。
就在这时，倪安国叹了口气，走到厨房，给老婆倒水，走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他叹了一口气，把烟在手里转了两圈，没点燃，最终还是塞回了口袋。
“老倪，你别护着她！”闻音立刻转头，语气里带着怒火，“你看看，她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吗！”
倪安国不急不缓，语气却带着安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我逼她？！”闻音气得直抖，手指直戳向女儿，“要不是我苦口婆心，她早就被自己折腾坏了！你看看现在的女孩子，打扮得香喷喷的，她倒好，天天想着工作，忙着加班，平时一点也不收拾自己，整天在厂里打转把自己累得半死！”
倪安终于忍不住：“妈，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你们能不能不要替我安排？！”
“这叫安排？！”闻音冷笑，“这是为你好！”
“够了！”倪安国沉声打断，声音不高，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空气顿时凝固。
倪安国递给闻音一杯温水，闻音却连眼角都没瞥一眼，冷冷把脸别过去。
茶杯在半空悬了一瞬，尴尬得被冻住，倪安国只好收回手，自己抿了一口之后把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杯底和玻璃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脆的“叮”。
润了嗓子之后慢慢开口：“你们母女俩一个急，一个倔。安安，妈说话是难听了点，但心里还是为你好。”
闻音原本绷紧的肩膀微微一动，脸色仍旧难看，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她没有接话，只是冷着脸盯着女儿。
倪安心口起伏，眼眶泛红，倔强地一言不发。
“好了，今晚都累了。”倪安国揉了揉眉心，像是要抹去整日的疲惫，“安安，你去洗洗早点休息。嘉曲，下次再让我看见这些游戏手柄，我全都给你扔掉！”
倪安国把话收了个尾，像一张薄薄的纸，把剑拔弩张的气氛轻轻盖住。
倪嘉曲从门缝中探出头，偷听了老姐挨骂的全过程，大气不敢喘。
闻音猛地冷哼一声，甩开丈夫的手，拎起放在一边的手包，转身进了主卧。“砰——”门重重关上，墙面跟着微微一震。
客厅顿时静下来。吊灯的光洒在每个人身上，照得空气都带着压抑的亮白。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和弟弟，灯光静静洒在每个人身上。倪安国站在原地，看了女儿一眼。他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声，转身走回了卧室。
偌大的客厅，只剩倪安抱着抱枕坐在沙发里。炸鸡的油香早已冷掉，残留的味道混着空气中的火药气息，显得刺鼻。她指尖在布料上来回摩挲，像要找一个出口。
夜色沉沉。倪安翻来覆去，呼吸间还残留着争吵后的燥热。终于，困意像潮水一样把她卷走。
——
锣鼓声、爆竹声、人群的喧哗声一齐涌进耳朵。倪安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热闹非凡的庙会街上。
街道两边高高挂着招揽客户的横条，风吹过，光线映得人脸忽明忽暗。摊位前，糖葫芦像晶莹的宝石串在竹签上，糖衣反射着灯火；烤红薯的热气混着芝麻饼的香味，馋得人直咽口水。风一吹，一排排彩色的风旗飘了起来，光影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像在空气中跳舞。
“安安！安安！”
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回过头，看见八岁的陆明背着个小布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脸涨得通红，眼角挂着细密的汗珠，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她。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倪安小手叉腰，撇嘴嫌弃。
“……你上次就说带我出来玩的。你偷偷跑出来不带我。”陆明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手却紧紧拽住她的袖子不松开。
倪安正想说他几句，忽然前面人潮一涌。一个拎着大菜篮子的男人急匆匆撞过来，双腿正好狠狠地磕在陆明身上。
陆明踉跄两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手里的糖人摔得稀烂，碎片粘在灰尘里。
倪安吓了一跳，立刻蹲下去把他拉起来。小男孩膝盖磨出一块红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只是抓着她的手。
倪安心里腾地冒火，猛地抬头，瞪着那个男人：“你走路不长眼啊？撞到小孩都不知道说声对不起吗！”
男人愣了愣，随即不耐烦地挥手：“小孩自己乱跑，怪谁啊？摔一跤而已，嚷什么嚷？”
“摔一跤？！”倪安声音尖起来，双手叉腰，毫不退让，“他要是摔坏了，你负责吗？撞到人就该道歉！”
男人挂不住脸，讥讽：“小丫头片子，这么凶？小心我找你妈去。”
“你找！”倪安丝毫不怕，往前一步，把陆明牢牢护在身后，小眼睛瞪得圆溜溜，“你要是不道歉，今天你走不了！”
周围的人听见吵声，纷纷停下来看热闹。孩子们指指点点，摊主探出头来，笑呵呵劝：“算了算了，给小孩道个歉不就完了。”
男人想了想，看了一眼人群，脸色更难看，嘴里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甩出一句：“行行行，对不起行了吧。”
“不行！你撞坏了东西，要赔给他一个！”
“不然我去报警了！你这是破坏。。。”六岁的倪安想不出来罪名，开始瞎扯：“破坏儿童文物，破坏小孩食物，我要让警察抓你！”
倪安不服气，脸颊气鼓鼓。
“算我怕了你了。”男人额角绷紧，不情不愿掏出一块钱扔给倪安，赶紧提着篮子离开人群中心。
周围响起几声笑，边上的摊主笑嘻嘻给倪安比了个大拇指：小丫头真厉害！
倪安哼了一声，没让钞票落在地上，双手灵活接住浅绿色的一元钱递给陆明，耐蹲下身子，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声音软软：“走，我再带你去买一个新的。”
陆明忍住了眼泪，呆愣愣看着倪安，嗡声嗡气用力点头，小手死死攥住她的手不放。
风再一次吹过，摊位上的风车哗啦啦转动，彩色的影子落在他们脸上。倪安牵着他的手，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笑得格外耀眼。
“呼——”
倪安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心口剧烈起伏，额头渗出薄薄的汗。床头的闹钟指向凌晨三点。
她抬手捂住眼睛，指尖微微发颤。那股火辣辣的情绪还没散去，
暗道一声：“跟屁虫……”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真了不起，满意地笑了。毕竟没有几个小孩子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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