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午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林之夏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她早上出门时天气晴朗，根本没想到带伞。
“没带伞？”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之夏回头，看见江晨拿着两把伞站在那儿。一把黑色的，另一把是明亮的黄色，上面印着向日葵图案。
“你怎么...”她惊讶地看着那柄向日葵伞。
“总是有备无患。”江晨将黄色伞递给她，“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
雨声淅沥，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并肩走在雨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总是这么周到吗？”林之夏忍不住问，“连备用伞都准备得这么...应景。”
江晨沉默了一会儿，雨水沿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小时候经常被淋湿。”他轻声说，“父母吵架时，我会跑出去，有时候下雨了也没人记得找我。”
林之夏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小时候，确实经常在向日葵田里找到淋得湿透的江晨。那时候她总以为是男孩子贪玩，现在才明白背后的心酸。
“记得有一次，”江晨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躲在你们家的向日葵田里，又冷又饿。是你发现了我，硬拉着我回家。”
林之夏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个雨天，浑身湿透的小男孩蜷缩在向日葵丛中，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她牵起他冰冷的手，带他回外婆家，用干毛巾擦干他的头发，分享刚烤好的向日葵籽饼干。
“外婆还给你煮了姜汤。”林之夏轻声说，“你喝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江晨微微惊讶：“你记得？”
“记得。”林之夏点头，“你那天说了好多话，说你想变成一朵向日葵，因为向日葵总是向着阳光，看起来很温暖。”
雨渐渐小了，公交站台就在前方。江晨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感受到温暖。你外婆做的饼干，你塞给我的干毛巾，还有你非要分我一半的向日葵图案的毯子...”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控制住了。
“从那以后，每次不开心，我都会去向日葵田。有时候你真的会在那里，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教我认各种花的名字。有时候你不在，但我看着那些向日葵，就会想起你那天的笑容，感觉也没那么难过了。”
林之夏从未想过，自己童年无意的举动，对江晨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公交车来了，但她没有上车。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陪我走走吧。”她说，“雨后的空气很好。”
江晨有些惊讶，但很快点头：“好。”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雨后的城市清新如洗。路过一个小公园时，看到几个孩子在荡秋千，笑声清脆悦耳。
“我父母离婚那天，我也在荡秋千。”江晨突然说，“那时候真希望有人能推我一把，让我飞得更高些，高到能离开所有烦恼。”
林之夏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妈妈再婚，新家有很多规矩。我不能提起过去，不能说起爸爸，甚至不能保留从前朋友的联系方式。”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伞的手微微发紧，“那些信...我其实是寄出过一封的。但被继父截住了，他说我不能和‘那个小镇上的朋友’再有来往。”
林之夏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她终于明白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件背后的真相。
“对不起，”江晨轻声说，“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林之夏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时候你一定很辛苦。”
江晨摇摇头：“都过去了。现在我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好。”
阳光完全出来了，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林之夏忽然明白，为什么江晨总是看起来那么沉稳成熟——因为他早已经历过太多同龄人无法想象的艰难。
“你知道吗？”她微笑着说，“小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厉害，认识所有昆虫的名字，会用草叶编小动物，还能爬上最高的树帮我摘向日葵。”
江晨有些意外：“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才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就像...”他斟酌着用词，“像一个小太阳，温暖着周围的人。”
林之夏笑了：“那我们就互相觉得对方很厉害吧。”
他们走到岔路口，该分开了。林之夏将伞递还给江晨：“谢谢你的伞。”
“留着吧。”江晨没有接，“万一下次又下雨呢？”
林之夏看着那把明亮的向日葵伞，突然想起什么：“周日你有空吗？外婆家的向日葵差不多都开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个季节的向日葵田。”
江晨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周日继父在家，我可能不方便出门。”
林之夏感到一阵心疼。她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如果我以学习小组的名义邀请你呢？就说我们有几个同学一起讨论功课。”
江晨怔住了，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因为朋友就是这样啊。”林之夏理所当然地说，“你值得被好好对待，江晨。”
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七年前那个执意要分他一半毯子的小女孩。
江晨忽然别开脸，声音有些沙哑：“周日几点？”
“上午九点，公交车站见。”林之夏笑着说，“记得带上作业做幌子。”
转身离开时，她的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江晨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手中的黑伞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
多年以后，江晨仍然会记得这个雨后的午后。记得阳光如何穿透云层，记得那个女孩如何轻易地看穿他的伪装，记得那句“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如何击溃他所有防线。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向日葵，终于再次找到了太阳的方向。
而走在前方的林之夏，轻轻转动着那把向日葵伞，伞面上的水珠四散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她决定要让江晨知道，有些光芒永远不会消失，有些温暖始终都在。就像外婆家的向日葵，年年都会如期绽放，永远向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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