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三临路,唐记点心店。
十点刚过,刚露头的太阳又躲进了乌云里,呼啸而过的狂风卷着绵密的雨滴,一个劲地冲撞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呐喊声。
白思清抱着刚出炉的水果蛋糕从烘焙室出来,脸上沾满了还未来得及擦掉的面粉。头顶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经过一番挣扎,终是没了光亮。
借着门边的微光,白思清快速将蛋糕打包放到货架上,等待蛋糕的主人上门取货。
也不知是哪个疯子,在这个台风过境的休业期,宁愿出十倍的价格也不愿意取消订单。
店里的师傅都被困在家里躲雨,她这个来躲清净的编外人员,被赶鸭子上架打了一上午的白工,也不知老板中午请吃饭否。
桌上的茉莉花茶安静地冒着热气儿,白思清慵懒地啜了两口,上下眼皮儿不自觉地打架。屋外大雨倾盆,正是睡觉好时候。
摸着黑,白思清在光线最亮的地方支了把躺椅,裹了条碎花小圆毯,惬意地躺在椅子上,随意摆弄着镇店之宝--一个三十岁高龄的老式收音机。
受天气影响,收音机只能发出“滋滋”的声音。
白思清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从未期待永远
只是盼望明天
煮酒漫谈风月
温粥静待花开
在无聊的日常里
编织与你的回忆
倾尽我的温柔
换你的短暂停留
……”
如峡谷湍流河水激荡岩石的男高音,突然从古董收音机里流淌而出。
白思清的耳朵轻轻动了两下,滤过人声,透过轻柔的钢琴音,她听到了黑白琴键下汩汩流动的肖邦式的浪漫与悲伤。
“无法说出挽留
乞求你不要走
若这是你要的悸动
只愿你不会忘记
我们也有过曾经
……”
清亮的高音和着如暴风骤雨般急促的琴音,渐渐在嘶吼啜泣中变得低沉,最终消弭于无声。
琴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的瞬间,白思清几乎忘记呼吸。她的心不自觉地漏了两拍。
“梁……骁……齐……”
白思清苦笑着睁开眼,穿透乌云的阳光在透明玻璃上印出她黛眉轻皱的苦瓜脸。
耳边盘旋的音符,在玻璃上勾勒出梁骁齐那双含情脉脉,却又藏着破碎的桃花眼。
在他的眼和她的脸重合的瞬间,白思清又闭上了眼。她不想记起三天前,她醉酒时在他眼里看到的自己。
那晚,她没有让他说出口的话,他用音乐传达给了她。
四年的陪伴,友情的种子终是在二十岁小伙心中开出了爱情的烂桃花。
梁骁齐的经纪约,她是时候让出去了。回应不了的感情,一开始就不该给希望。逃跑可耻,但却有用。
只是……
那晚,她用谁挡的烂桃花?
她喝得太醉,记忆只停留在梁骁齐来酒吧找她。
记忆的碎片,就像沉入大海里的棉针,怎么捞都捞不着。
“叮叮叮”。
门口的风铃,伴着穿堂而过的风,叫唤了起来。
白思清如弹簧般从椅子上跳起,脸上挂着专业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的商业微笑,用甜美的夹子音,挤出“欢迎光临”四个字。
“你怎么在这儿……”
推门而入的女孩儿突然停在门外,白皙的脸上挤出讥讽的笑容。
女孩儿站在光线暗处,白思清看不清她的容貌,她从那道轻柔似风的声音里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眼底渐渐浮出冷意。
“你这个大聪明,在我公寓门口做直播,暴露我家地址,把我弄得有家不能回,我只能来找你哥求收留了。”
“你怎么不去找你哥。天天来找我哥,我哥有人追,有你这么上赶着倒贴的?”
女孩儿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白思清被她突如其来的高音刺得不自觉地捂住耳朵,向后退了两步。
被噪音弄伤耳朵,这算工伤吗?
这黑心老板会赔保险金吗?
白思清冷漠地直视来人的眼睛,眼底的冷意随着流动的暖风,打到来人的身上。
“唐雪玫,你对我客气点儿。说不定哪天我心情不好,一时冲动就成你嫂子了。”
“不可能……我不同意。”
女孩儿突然大叫起来,想起一周前她偷听到的谈话,眼里有了惊恐之色。
见到预期的反应,白思清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热气快要散完的茉莉花茶,轻啜两口,“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你哥乐意就行。”
“不可以。”
女孩儿急得眼里冒出了泪花。白思清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圈养的猫,就是这么不经吓。
“思清,别乱说。你哥知道了,会当真的。”
温柔的女中音,伴着“叮当”作响的风铃声传到白思清的耳里。店里突然冒出淡淡的桔梗花的香水味。
她缓缓抬头,空洞的视线恰巧落在那串做工粗糙的紫水晶手串上。那廉价的手串和女子脖子上价值千万的翡翠玉佛,格格不入。
女子就着白思清的视线望去,突然腼腆地笑了起来,白思清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数不清的粉色泡泡。
白思清眸色越发深沉,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忙着谈恋爱,没时间管我。”
白思清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烦躁地敲起了桌子。都到交班时间了,黑心老板还不过来换她?
“他确实没时间管你,他和思灵姐要订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唐雪玫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她将自己手中的请柬塞到了白思清的手里。
白思清将请柬扔到一旁,冷脸笑道:“我和他说过了,那天梁骁齐要演出,我得陪着,就不去了。”
“原来是这样……”
女子失落地叹道,眼里渐渐有了忧郁之色。她看不懂白思清,她朝她走99步,她就会往后退99步。偏偏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打从心底爱着这个冷心冷情的妹妹。
“梁骁齐这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资源都在掉,他还有什么工作?”唐雪玫冷不丁地讥讽道。
“唐雪玫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那高超的拍照技术,愣是把拥抱照拍成了借位的接吻照,他至于在热搜上霸榜三天吗?你知不知道你这多耽误我赚钱?这个月我业绩不达标,我就让你哥用你的零花钱补我的亏损。”
白思清笑得云淡风轻,拿起计算器,默默算起了自己的索赔额。
“想得美……”
唐雪玫突然从白思清手里夺过计算器,一把扔到了角落里。
“哐当”。
放着蛋糕的取货架子左右晃了两下,白思清看得心惊胆战。她可没时间再重新做一个蛋糕。她匆忙跑到货架旁,将蛋糕向里挪了挪。
“唐雪玫,店里小,别乱丢东西。浪费食物,小心做饿死鬼。”
“你……”
唐雪玫最烦的就是白思清这种态度,在她眼里,她的存在感连一个蛋糕都不如。
“你还没成我嫂子,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白思清循声回头,正巧对上唐雪玫那带着怨怪的目光。她本能地向后退,突然,她脚下打滑。眼瞅着要撞到货架上,她伸手拽住了唐雪玫的衣角,唐雪玫重心不稳,两人一同摔向了大门口。
在撞上玻璃门的瞬间,白思清下意识地抱头闭眼。
“哐”。
一声过后,海螺串成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风从敞开的大门处穿堂而过。
白思清知道门开了,只是,后背处并未如预期般撞到冰冷的玻璃上。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中,一股散发着淡淡海洋气息的香水味迎面扑来。
白思清轻皱眉头,缓缓睁开右眼,来人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赫然映入眼帘。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笑问道:“你没陪凌霄哥一起去瑞士拍摄?”
“他接了一个客串角色,晚两天走。”
轻柔似风的笑声在白思清的耳边响起,待她回头,柳树瑄已经退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他似笑非笑,眼里情绪复杂,白思清看不懂。
“树瑄哥,你偏心。为什么你只拉她,不拉我。你不仅不拉我,你还推我!”
唐雪玫聒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思清才记起她俩是一同摔到门边的。她循声望去,只见唐雪玫正委屈巴巴地倒在满是积水的地下,哀怨的眼神里似是有火,而她就是那团火想要灼烧的唯一对象。
柳树瑄将挂在门把手上的两个袋子塞到白思清的手上,“凌霄的剧组就在巧月音乐工作室的旁边,麻烦你把剧本送过去。”
在白思清回答之前,柳树瑄已经用玻璃门将人隔在了门外。隔着透明玻璃,他笑意盈盈地与白思清挥手告别。
白思清看了眼赖在地上耍大小姐脾气的唐雪玫,暗自叹了两口气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她不懂为什么唐雪玫总是与她水火不容,她更不明白,柳树瑄为什么老喜欢一见面就让她给霍凌霄送东西。
雨后的林荫路上,四处都是积水。白思清骑着小蓝车,一路淌水,看水花飞溅,听树间鸟鸣,她肆意地笑,似乎将她一年份的笑容都提前预支了。
听到鼎沸的人声,白思清熟练地将车停到了路边桃树下。风雨过后,地上尽是散落的粉色花瓣。
她静静地立在树下,如鹰隼般在忙碌的人群中寻找那抹如同凌霄花般热烈温暖的身影。
“一声不吭地跑回来,是断片了?”
一道狭长的身影,从身后闪现。白思清闻到熟悉的凌霄花的香味,刚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她不着急回头,低着脑袋,自顾自地踩起了地上的残花。
她的沉默,像悬在半空中的刀,无声地刺激着霍凌霄的神经。
“凌霄哥哥,三天前,在寻诺酒吧门口,我们见过?”
白思清突然抬头,霍凌霄慌乱地藏起眼中的不安。她奇怪地歪头,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害怕,她觉得她一定是眼花了。
“思清,你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回家的吗?”
霍凌霄不敢呼吸。她眼中的不解,就是她这不告而别的答案。
她……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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