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架上的食物慢慢渗出香气。
白宿翻出一张兽皮放在萧若面前。
“冷就把鞋子脱掉。”
萧若脚向后挪了挪,他才想起鞋袜在雪地里早就湿透了,足底泛起阵阵凉意,他脱下鞋袜,两只脚交叠的缩在斗篷下,只漏出红红的脚趾。
白宿又把兽皮向他挪了挪,示意他踩在上面。
萧若轻轻把脚放了上去,刚开始,皮毛的硬尖,刺痒着脚心,踩进去,被绒毛包裹,又感觉很舒服,连指缝也被柔软填满,心里升腾出一股满足感。
白宿将他的鞋袜细心的晾在火堆不远处。
双脚渐渐温暖起来。
萧若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的放松,在经历了严寒之后的温暖之中,紧绷的身体和精神很容易瘫软下来。
白宿脱掉斗篷和软甲,只剩下黑色的里衣,坐在在兽皮的另一边,两人因为踩在同一张兽皮上,位置自然也要靠近一些。
萧若抱着膝盖,看着白司卫熟练的将烤熟的肉用刀割开看了看,然后连同串肉的木棍一起递到他的手上。
“烫。”他提醒着。
萧若拿在手里,用力的呼气将热气吹走。
吹了很久,饥饿让他无法再坚持一刻,忍不住咬了一口。
果然很烫,舌头好痛,但又不舍的吐出来,这是冰天雪地里得来不易的食物。
看着他眼泪在打转,白宿将手伸到他面前:“吐出来。”
“唔。”萧若摇了摇头。
“吐掉。”夹杂着命令的语气。
萧若像吃错了东西的小狗,乖乖吐了出来。
“别急,再等一会儿。”白宿说着将准备的瓶瓶罐罐的调料洒在剩下的肉上,然后拿走放到一边。
萧若痛的哈了哈气。
下一秒白司卫掐着他的脸颊,让他张嘴。
萧若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将舌头吐出来一点,让白司卫看。
白宿给他喂了一口冰水。
“含着。”
萧若刚要咽下去,又赶紧停止了动作,将冰冰凉凉的水含在嘴里,舌头果然没那么痛了。
他的双眼一直追随着白司卫的动作。
白司卫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似乎很会照顾人。
直到口中的水慢慢失去了冰凉的温度,萧若才偷偷咽了下去。
肉晾的差不多也可以吃了,萧若这回不敢再冒冒失失下口,他小口小口试探着慢慢吃。
“这肉,很好吃。”他其实是想夸一下白司卫的厨艺。
白宿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突然停下,说到:“是白龙犬的肉。”
吃的津津有味的萧若突然停了下来。
白龙犬?!萧若忽然想起那些可爱的小狗,有着柔软的肚皮,现在他们在我的肚子里?
原来白司卫那时说的不是玩笑,不止邪祟怪物,人类也是什么都吃的,在饥饿面前,任谁都会屈服。
白宿在看他。
萧若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他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
只是动作缓慢,一下又一下,嚼了两下,就匆匆咽下去了。
吃掉就吃掉吧!为了活着,人会吃动物,动物也会吃人,动物吃动物,人也会吃人。
“胃口不错,看来真的会把我吃掉。”白宿说到。
这算是哪门子的夸奖吗?萧若不语,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不是白龙犬,吃吧。”白宿说着,吃下了自己那份最后一口,然后起身去铺床。
萧若只庆幸,没有把白龙犬带进来是对的,否则白司卫真的会吃掉它们。
可是不是白龙犬,终归是一样的生灵,这并没有什么高不高尚,只是人性的选择,吃什么都一样。
就像神明,看似吃的是香火,可换个角度来说吃的也是人。
君权神授,背后是人吃人,吃掉他们的**,恐惧,控制,剥削,吃掉那些信奉背后的自由与灵魂。
寒冷的冬夜,想要保持温暖,要么一直坐在火堆前,要么裹进被子里。
于是,最终,两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
暗自气恼的萧若转过身去,背对着白宿,拉紧了被子。
寒风从两人之间绷起的空隙钻了进来,萧若的后背已经冰凉,但他仍然坚持。
白宿起初不去管他,像似要看他能坚持多久,但听有人偷偷吸鼻子,就知道,今夜拗不过这小家伙。
直接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来,“躺好。”
“不要。”萧若发出重重的鼻音,躺在那依然嘴硬。
“我很冷。”白司卫淡淡的说到。
瞬间,萧若的执拗失去了阵地,没有再转过身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软,被那人准确的拿捏了。
雪中的跋涉很累,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
突然一个星点般的荧光从眼前飞过,接着明处暗处,一颗又一颗的荧光出现,像黑暗森林中的萤火虫。
萧若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一只发光的小虫靠近。
“这是什么?”他说着伸出手指。
“别动。”
白宿捉住他的手,想要阻拦,但还是迟了一步。
一瞬间,这个昏暗的房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一切家具陈列都焕然一新。
明亮的烛火取代了燃烧的火堆。
屋子恢复了它曾经的样子。
除此之外,房间中还多了两个人。
萧若一时有些惊慌,难道自己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吗?
“是幻境。”白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原本因变化不安的萧若,顿时放下心来,幸好白司卫还在他身边。
幻境?是谁的幻境?
只见一席白衣的男人坐在书案前,面若冰霜,皮肤如雪,双眸冷垂,身上的白纱被窗外月色,衬的似烟波缥缈,禅静仿若仙子。
角落里的少年则是另一番景象,鼻青脸肿,一脸伤痕,乌黑微卷的头发挡住那双凌厉的深眸,只见他眼角偷偷瞟着男人,眼神中藏满不安。
“师…师父,徒儿知错了,您别不要我,别赶我走。”那少年约么十岁左右的模样,因其长相与中原不同,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一些,双眼噙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
被称为师父的白衣男子,抬头,神色还是冰冷淡漠,说话语气淡漠的几乎毫无情感,“何时说过要赶你?错了,就要认罚,如果你期望用一句认错和不值钱的眼泪,就想免此罚跪,省省力气吧!”
少年立马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委屈的说到:“只要师父不赶我,怎么罚,徒儿都愿意。”
白衣男子冷冷说到:“在阴行司犯的错,到了这里,罚过就算了,但日后再犯错,我定会责罚,也会打你。”
“师父,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徒儿受得。”少年收起满脸委屈,展颜嬉笑到:“况且,师父美若天神,心地善良,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罚我,定是徒儿照顾的不好。”
“我不需要你照顾,自然也不会照顾你,你只需好好练功,潜心学艺,不惹祸端就好,也不必想方设法与我亲近。”白衣男子十分平静的继续说到:“认我为师,日后免不了吃苦受累,你若是受不了,今夜自行离开就好,我不会追究,若想好了,就在这跪足时辰。”
白衣男子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是,师父。”少年认真说到。
待白衣男子走后,少年就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有着不同于他年纪的阴鸷。
萧若看着眼前的景象渐渐褪去,昏黄的房间渐渐褪色,重回冰冷。
他注意到那白衣男子头上系着的白色发带。
虽然,萧若只见过白云峥一面,且面色不似这般淡然出尘,但他还是能认出,此人分明就是那位一鞭子抽断长桌的司尊本尊。
“这是你师父?那这孩子……”萧若转头问着一旁的白宿,这孩子,难道是他吗?
“是宫不惹。”白宿冷冷回答:“这些是他的记忆。”
“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萧若原以为进入了白宿的梦境,没想到是宫不惹的记忆。
“刚刚你触碰的是梦蜃,是以过去为食的虫子,他们会吃掉一些人刻骨铭心的记忆,然后代代相传。”白宿解释到。
刚刚这个房间里满是梦蜃,不知吃了多少这里发生的事,好的,坏的,悲欢的,离合的……
“那,是谁把他们放在这里的?”萧若有些好奇的问到。
“不知道。”白宿回答。
这个屋子自白云峥回到阴行司后便无人居住,白宿也是被罚到寒渊才发现的它们。
不过看起来,宫不惹的嫌疑最大。
这些记忆,都是片段式的。
萧若想了想,他有些躺不住,伸手又触碰了一只梦蜃。
这一次,少年长大了,约么十五六岁的样子,梳起的长发还是有些卷曲,乌黑发亮,跟他的瞳仁一样,只见抱着满怀野花走了进来,布置在房间里每一个师父能看到的角落。
刚布置好,白云峥就走进来时,少年的脸上满是欣喜,目不转睛的盯着师父,希望能捕捉到师父看见这些花时,脸上哪怕一丝的喜悦。
可结果却大失所望,白云峥面色如常,他淡漠的挥手将那些花全部化为灰烬。
“师父!”少年惊呼。
白云峥:“不好好练功,弄这些做什么?”
宫不惹笑到:“我看这些花开的和师父一样美,所以,带回来给师父看看。”
“说,又闯了什么祸?”白云峥冷声戳破宫不惹的诡计。
宫不惹忙跪了下来:“徒儿没有。”
“还撒谎!”白云峥手中肃风现身。
“我…”宫不惹深知无法狡辩,只好承认:“徒儿不小心烧了山下郭庄主的柴房。”
“不小心?”白云峥玉面生寒。
“是他先抓了菜农家的小儿子,关在柴房不给吃,不给喝的虐待,我去要人,他说,说我是个小畜生,根本不配做您的徒弟,还说您……”宫不惹气愤的说着说着,却把那人侮辱师父的话咽了回去。
一声呼啸,肃风残影闪过。
只听“啪”的一声
宫不惹脸颊上一道红痕赫然出现。
他捂着脸颊,眼神中尽是苍凉,嘴上却说着:“师父打得好。”
白云峥眼神中似有变化,大概他也没想到这一下力道使的有些过了,那孩子竟连躲都不躲一下。
眼泪扑簌下落,没有喊一声疼。
“随我下山。”白云峥愤然转身留下这句话来。
萧若愣在原地,师徒之间都是如此吗?没想到二人,竟是这般相处,怪不得......
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旁边的白宿,想必他也没少挨肃风的教训吧!
岚哥哥也说,他这个二哥,最擅长的便是把徒弟逼疯。
只是,一个疯的人尽皆知。
另一个疯的无声无息。
司尊怕是有些浪漫过敏,花是无罪的啊[捂脸笑哭]
萧子焉不止跟白云峥长得像,对情的理解也差不多呢?
白司卫你确定要小家伙从此中学习情为何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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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记忆之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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