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犹未尽的萧若悄悄将手伸向另一只梦蜃。
“不打算睡觉了吗？”白司卫的声音突然想起。
“可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你师父把他赶下山了吗？所以他们……”
萧若想起这师徒二人后来反目，宫不惹叛师的结局。
“还没有。”白宿在一旁开始闭目养神，“下山后，师父当众又用肃风责罚了他，将他的手臂打断了，因为他烧的不只是柴房，几乎烧没了半个庄子，还殃及了临旁的住户，好在是白天，没伤到人，赔偿了银钱，又答应给镇子免费写符除灵，才平息了众怒。”
“可他也是想救那个孩子。”萧若小声说到，见白司卫准备睡了，他也放松的躺在了一旁。
“嗯，动机没错，可行事不妥。所以，师父虽责罚于他，却也在那位郭庄主要教训师兄的时候护下了他，并且逼那位庄主给师兄道了歉。”
“没想到，这位司尊也会护短。”萧若躺在白宿身边，极力的撑着眼皮，可困意让眼前的星星点点都变得模糊起来。
“师父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虽然管教严厉，常常责罚，但也不会让我们受半点委屈，只是他从不说，所以时常被人误会。”白宿淡淡道。
“跟你一样。”萧若口中含混的说道。
“什么？”
“你也不说，也被，误会。”萧若嘟囔着，其实已经快要睡着了。
听到他的话，白宿缓缓睁开双眼，转头看着小家伙，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窝在枕头和他胳膊的夹角里，渐渐进入了梦乡，睡在这位鬼监大人的身边，莫名的很有安全感，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吗？
白宿轻轻扶着萧若在枕头上躺好，心中却不停反复着小家伙的话，无法抗拒的轻轻靠近，感受着他颈侧散发的温度，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手指无意的勾起枕头上柔软的发丝，揉捻在指尖，**在暗夜升腾，就像无人看管的火堆，火苗窜上杆头，跳动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鸟。
在这远离凡尘的隐世之地，风雪似乎可以藏起一切，信念也在时刻动摇。
可小家伙还不懂，他还未懂人的感情，要分七情六欲。
白宿收回手，听着小家伙放松的呼吸声，心头越是发紧。
萧若醒来时，天色尚早，他是被冻醒的，白司卫坐在火堆旁，新添的柴烧的正旺，但房间还未暖过来。
他在床上撑起身体，看着白司卫，似乎满腹心事。
不消问，他必不会说。
萧若裹紧衣服爬下床，赤着脚，快步轻跳到热源旁，跪坐在兽皮上，像一只胆小的动物一样探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白宿，还未开口说话，就先打了个软软的喷嚏。
白宿顺手拿起一旁的斗篷将他包了个严实。
“睡得很熟……不怕我了吗？”白宿声音被冷气侵的有些哑，似乎在这里坐了许久。
萧若不明此中意。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怕这家伙了，从他把自己从巡防司地牢带回家开始？从他假扮灵仆开始？还是从这次相遇开始？又或许是从一开始？
“你呢？会怕我吃了你吗？”萧若学会了白司卫的反问。
像似在确定某种心意一般。
两人都没有回答对方，但也回答了对方。
此后的几日，生活是平淡的。
只是，萧若知道，白司卫在准备一场远行，但不知道何时出发，去往何地，只是每天都在烘烤更多的食物储存起来。
任由白司卫安排着一切，萧若力所能及的打下手，像打扫神庙一样打扫着屋子，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每到入夜，萧若就会迫不及待的触碰梦蜃，沉迷在白宫师徒二人的故事里，慢慢了解，默默比较，渐渐的他开始在窥探中对照起自己。
每一天从醒来开始，就无比期待着今日会有什么新的故事。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师徒二人最后会走向决裂，可是他一个外人，一个异灵，总是想窥看白宿师父和师兄的生活，还看的如此津津有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但白宿却从未阻止，还会陪着他一起，只是不让他看的太晚。
小紫烟有理由的怀疑，白司卫自己也想看。
因此，萧若总是会早早的爬到床上，等着白宿添完最后一道柴火，然后躺在他身边，手臂贴着手臂，他再去触碰梦蜃，两人一起进入那一段段记忆中去。
……
夕阳中，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从山下的无妄庄向山上走去。
少年扶着被师父打断的手臂，低垂着脑袋，乖乖的跟在师父身后，思索着师父是否还在生气。
白色的霜花发带被风吹到他的面前。
少年快步向前，伸出一只手，任发带的尾部，在他的掌心舞动，摩挲。
“你有话要说？”走在前面的白云峥突然停了下来。
少年吓的马上收回了手。
“嗯，哦，弟子只是想感谢师父出手救我，您对徒儿这么好，徒儿没齿难忘，日后纵然粉身碎骨也会报答您的恩情。”宫不惹慌忙扯出一个借口。
白云峥却轻轻摇了摇头说到：“我没有对你好，也不需要你的报答，我只是负责管教你，传你武功和术法，直到有一天，你是想离开独自修行，还是想回到阴行司去，都随你，在此期间，只要不闯祸，便与我无甚相干。”
话说的没错，却很绝情。
宫不惹的笑意渐渐消失。
“师父您讨厌我吗？”宫不惹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散乱的发丝扫过委屈的双眸，接着泪水夺眶而出：“您为何讨厌我？难道您跟他们一样，认为我是个孽种，认为我不该活在这世上，不配做您的徒弟吗？”
宫不惹狠狠的抓着断掉的手臂，表情痛彻心扉。
白云峥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宫不惹：“讨厌你？我没有讨厌谁，也没有对谁好，你哭什么？”
“可是师父，这里只有你我，您是我最亲近的人，最爱的人，我们……”
“够了，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胡说什么？”白云峥眉毛微微拧起，不让他再说下去。
宫不惹咬着嘴唇，似乎不知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了，他整日与师父朝夕相处，可师父除了教他东西，责罚他，平日里对他没有一点多余的废话，或者说，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他越想证明什么，证明什么呢？师父究竟是不是那么铁石心肠？还是自己的手段到底够不够高明？
一脸莫名其妙的白云峥，此时才注意到宫不惹贴在身体旁的手臂一直垂着，许是被肃风打断了。
白云峥三两下斩断一旁的树枝，然后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没有继续责备，却也说不出一句关心的话，只是拉起宫不惹的手臂，帮他接好，用几段树枝固定。
他眼光扫了扫身上，然后从自己的头上扯下发带将其绑好。
“痛就直接跟我说，不必闹脾气。” 白云峥只觉得徒弟是因为受伤才会闹脾气，其实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孩子相处，他只知道，别让他闯祸，也别让他死掉，仅此而已。
“徒儿知道了。”宫不惹的眼泪简直收放自如，臻入化境。
瞬间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不管我，更不会丢下我，所以，您不讨厌我的对不对？您不讨厌我！”
白云峥无奈的，似叹气般的嗯了一声。
到底是少年心性，听到这一声，脸上立刻流露出孩子般的欣喜，借势钻到白云峥的怀里，一把抱住心心念念的师父，难得的贴着他柔软的身体，嗅着他身上的寒霜。
他的个子几乎与师父一般高，头轻搭在师父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白云峥经他这样一闹，也没有立刻推开他，而是就这样任他抱着。
半晌，才略微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好了么？”
话音刚落，原本收起的泪珠，又悄然回到宫不惹的眼眶。
“师父，徒儿保证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信誓旦旦的神情，若是常人，定是无法不信，但白云峥，根本不管他这一套。
“你不用跟我保证什么，再有下次，就不是断个骨头这么简单了。”白云峥冷冷的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是，徒儿知道了，徒儿不敢了。”宫不惹扬声说到，随手抹掉脸上那圆滚滚的泪珠，目光落在发带上，久久凝望。
这一幕看下来，萧若更是满心疑惑，少年时期的宫不惹看起来，可以说十分正常，恭敬温顺，活泼机灵，虽时常惹祸，但也算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徒弟，为何后来会......
不过宫不惹自小在王权下挣扎求生练就出的手段，哪是小紫烟能够知晓的。
“在想什么？”白宿目不转睛的看着萧若。
萧若：“你师父他，真的讨厌你师兄吗？”
“师父说过，此生修行，自持无情无爱，自然无憎无恨。”白宿说到。
“那，就是你师兄有情有爱了？”萧若认真思索着：“所以，他后来才会有憎有恨？”
“师兄他，对师父的感情……很复杂。”白宿轻叹一口气说到。
“有多复杂？”
萧若翻身，盯着白宿，期待着他能给自己解答。
可白宿只是点了点他的额头，让他躺回去。
冷冷说到：“自己看。”
萧若躺在那抚了抚额头，不明白白司卫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司卫他也不知道。
不做他想，得抓紧时间再看一段，萧若十分聪明的挑选了一只长得大一些的梦蜃，这只承载的记忆，一定比其他的长一些，他这样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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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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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爱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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