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句。
“莲,睡不着吗?”
“有人一直盯着你的话,你也会失眠。”水无月莲阖着眼回答。
“抱歉,我转过去。”
“不用了,”水无月莲最终还是认命地睁开眼,“我不需要睡眠,只是习惯,今天就算了。”
他从床上起身,原本束着的长发因为躺下被散开,此时挂在耳边,领口,脖颈,甚至还有一缕挂在了睫毛上。
夏油杰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帮忙把发丝拨开,然而水无月莲更快一步,迅速将头发拢到身后,轻轻束好。
在床上躺了会儿,虽然没睡着,但至少不觉得头那么疼了。
也有心思观察起前男友的鬼魂形态。
仔细打量后,他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一丝滑稽——他从十八岁开始就不再生长,夏油杰虽然死前是正经的二十八岁男青年,鬼魂状态却被执念影响,也是高中时期的模样。
他们面对面坐着,除了场所以外,居然跟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或许正因如此,气氛反倒缓和了下来,不再那么生硬。
从夏油杰的角度来说,现在的水无月莲至少看起来对他的意见不那么大了。
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交流的机会:“那位银先生不会再来了吗?”
夏油杰问得小心,一边开口,一边观察莲的脸色。
好在水无月莲看上去神色如常,只是点点头,似乎他从缝隙中窥见的那一瞬间的坍塌式的难过都只是错觉:“嗯,大概明天,最迟后天,他就会把我和这里发生过的事全都忘干净。”
根据银的表述,夏油杰觉得他和水无月莲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或者至少在分手之前就认识了。
一夜之间失去十年来和一个人相处的所有记忆——甚至忘记自己为了现在的生活付出了多少代价。
“因为‘诅咒’?”
水无月莲笑了:“这是银跟你说的?他也真不怕倒霉。”
“这个形容不算离题……但客观来讲,我不是被‘诅咒’,而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就像你成为咒术师,成为诅咒师,你认为这是一种‘诅咒’吗?”
算是吗?夏油杰想要否认,又觉得成为咒术师就是他身上的一种‘诅咒’也说不定。
“所以你知道有关咒术师的事?”
他同时发觉。
“是啊,”水无月莲耸肩,“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比你知道得还早。”
“从我们见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你未来大概率会成为一名咒术师。”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他在心里补充。
水无月莲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在对面男人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到石化的神色——不礼貌地讲,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他有点暗爽,发觉自己的演技不错。
在前男友面前装瞎子装了四年,都没被拆穿。
水无月莲也能猜到知道这个事实后,对方最纠结的事。
“没错,就像你想到的那样,那一天其实门铃响之前,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
实际上,他知道夏油杰最终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而且其实就算动真格,水无月莲也肯定不会死。
只不过起杀心,没动手,是两码事,退一万步讲,这个叫做犯罪中止。
而被杀不会死,也不代表他不介意遭人杀害,他不会死,但会疼——濒死的体验曾经让他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一时心软决定再拉前男友一把是真的,目前没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意思也是真的。
水无月莲最终没有受到伤害,但那确实是压倒他们之间原本就处处漏风的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水无月莲只不过想把彼此之间的最后那个心结解开,了却前尘往事,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夏油杰的现状。
至于恋爱,曾经是他人生清单上的一项,但既然完成了,或许bad end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结局。
况且,这或许早已不再算是他自己的人生了。
他有的时候在想,如果就像壹原侑子所说的那样,一切看似偶然的事,都有着必然造成他它的原因的话。
那这一团乱麻的恋爱结局,大概就要归因于草率的开端。
——
世界是孤独的,祂看着日升日落,物种进化,沧海桑田,不再满足于只作为“规律”参与其中,于是千年前,祂看上了子民中最复杂也最有趣的人类,祂与贪婪的商人做了交易。
用一个族群永远的荣华富贵,换取代行者。
从此,人类中有了一群被世界“选中”的人类。
他们是世界的代行者,为世界经营着一间特别的店铺,替世界插手所有祂想要参与的事。
每一代被选中的孩子只拥有十八年属于自己的人生,十八岁生日过后,他将被所有普通人类忘记,包括父母,包括好友,包括爱人。
他们不老不死,也无法在这世上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可以想象,身为一种社会性很强的生物,被选中的那个人将会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崩溃。
于是族内定下规矩,每隔一百五十年,就要随机选一个孩子出来接替“被选择”的位置。
然而,随着人类的进步,越来越多的族人将其称之为“诅咒”,自发地对抗起这一命运。
他们不再繁衍。
水无月莲的养父是族中的最后一个孩子。
他于是因此度过了越来越痛苦的两百年。
在人生的最后五十年里,他有了一个恋人——一个长期客人,她因此能够记住他。
从此他选择对抗自己的命运,他不再愿意为世界工作,他想要自己的人生,哪怕要承受不可估量的痛苦,哪怕魂飞魄散,不再有来生。
世界只能让步,祂允许他为自己寻找一个继承人。
水无月莲因此被收养。
小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别人的不一样,每每看向他,眼神里总带着太过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有愧疚,有期待,有释然……
甚至他的养父出走前向他坦白了这一切时,他依旧不完全明白,又稀松平常地度过了两年。
等到他弄清自己的命运为何时,他已经十四岁了,距离失去自己的人生还有四年。
少年人还带着蓬勃朝气,所以水无月莲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绝望,不是想质问养父为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份命运。
而是想在四年里把该有的人生体验都经历一次。
于是水无月莲有了一份人生清单,只不过上面的字少得相当可怜。
因为他参考了别人的人生清单后发现。
极限运动,不感兴趣。
旅游,他十八岁以后也可以去。
学习某某技能,他时间多的是,根本没有动力。
硬要说的话,他需要在这四年里完成的事大多是与身边人的。
可他没有亲人,养父早就联系不上了。
他对交朋友也不太热忱,觉得在这方面还是顺其自然一些。
写写画画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目前能够主动做到的居然是谈恋爱。
驳回!
虽然他现在也还是初中生,但他拒绝和初中生过家家,而会和初中生谈恋爱的大人都是狗屎。
水无月莲无情地在清单上打叉。
狗屁人生清单。
但话又说回来,清单毕竟是他写的,在脑海里留下了痕迹,就很难不在意。
所以水无月莲还是去刻意做了一些事。
比如在学校的角落里种花。
比如写一些文章,忍着尴尬给杂志和报纸投稿。
比如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然后他发现和同龄人相处确实太过为难他了。
水无月莲最终还是和最熟悉的那几个人做朋友。
面前的小泉阳莱就是其中一个。
周五放学后,他们经常一起先去附近的书店采购漫画,然后到快餐店聚餐。
“对了,你知道最近四班新转来的那个转校生吗?”
吸了一口冰凉刺激的汽水,水无月莲听到小泉阳莱问他。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只找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好像是个个子普通,扎着丸子头的男生。
于是他将自己的记忆复述了一遍。
“对,就是他!他叫夏油杰。”
得益于扎丸子头这个特征足够显眼,小泉阳莱立刻点头。
“四班的朋友跟我说,他好像会通灵!”
初中生,正是活泼的年纪,有人幻想自己未来说不定会接到猫头鹰的来信,有人苦练技能,只为能在合适的时候一展自己的威风……
在这个时期想要引人注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听多了别人孔雀开屏成功或是闹出笑话,水无月莲只是兴致寥寥地点了点头。
小泉阳莱知道好友的脾气,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述。
“据说他有一天做值日,突然问一起值日的同学,最近会不会觉得很累。”
“那个同学很惊讶,他确实那段时间总觉得很累,后背有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酸痛,就问‘你怎么知道’。”
“然后……”
小泉阳莱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夏油杰一开始没说话,后面突然伸出手在他后背挥了挥——然后他就彻底痊愈了!后背也不疼了!”
“最重要的是!夏油杰还劝他最近不要因为社团的事压力太大!他当时确实因为排球队正在选拔接替前辈的正选紧张!”
水无月莲听着这个描述,突然觉得——这个“大师”好像是真的。
他坐直了身体。
然后就听小泉阳莱接着说:“夏油杰还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今天的事——是不是很有大师的风范!”
“感觉和之前那些天天发推说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或者在群里宣称自己占卜很准,后面被扒出来都是假的的那群人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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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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