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比如说,竹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公子和这个陌生的少年相处得这样好。
竹子不否认自己伺候的主子不是个坏性子,可是也不是那种很亲近人的性格。
竹子一直觉得小公子虽然人在武信侯府,可是人却是游离在外的。
哪怕是跟世子他们,好像也隔着一层说不出的屏障,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感觉。
这个刚认识的少年话很少,和小宝的话少不同,他更像是不爱说话,不理人的模样。
不过,看起来小宝很得他眼缘,至少小宝问他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回一两句,不长却不敷衍。
他们把那只幼雀重新送回了巢穴,爬树对小宝来说并不是难事。在村子里的时候他也跟着金宝他们爬树,对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来说,爬树那是家常便饭,小宝也是。
这棵树是棵槐树,很高很大,鸟巢在很高的枝丫间,小宝踩在树枝上,看得树下的竹子心惊胆跳。
“公子,我、我们放好就快下来吧。”看着好高,万一摔下来就糟了。
小宝低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离地面好远好远,离那个精致的院子好远,耳边有鸟雀的声音,阳光穿过槐树的叶子落下来。
空气中有花的香味,暖洋洋的。
他和树下的少年对上了眼睛,那个自称“小棋”的少年安静地看着他。
小宝突然想笑,他也这样做了。
“小棋,你看,我成功了。”他扬起了笑脸,像以前在村子里成功爬上树时对树下同伴露出的笑容一样。
树下的少年看着他,隔的太远,阳光太好,他看不清树上人的模样,但是他想这个人应该很开心。
因为他在说话的时候尾音都飞起来了。
小棋偏了下头,看着树上的人。
很没有营养的话,按理说没有回应的价值,可他仰着脑袋盯着上面,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嗯。”
小宝站在树上,朝远方眺望。
在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很远,越过翘起的飞檐,越过红色的屋顶,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小宝扶着树枝看着,直到树下竹子凄厉到极致的一声“公子”把他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我知道啦。”小宝收回视线,说了一声。
竹子颤着心看着小宝往下爬,他比爬的人还要心惊胆战。
小宝对小棋笑了下:“我把它放回去了。”
小棋看着他:“嗯。”
一阵沉默,小棋再一次开口:“你叫什么?”
“小宝。”小宝说,“哥哥给我取的名字。”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布袋,上面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狗。
里面装着硬糖,他和小棋一起坐在亭子的石阶上,分了一些糖给他。
小棋看着手里的硬糖,很普通,就是路边小摊子那种廉价的糖果。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哥哥取的名字,而不是爹娘,只是托着下巴说:“那你哥哥应该很喜欢你。”
小宝:“是呀。”
两个人并肩坐在石阶上,谁也没说话,就那样托着下巴吃着糖晒着太阳。
像两只小动物。
竹子随侍在一旁,看着那两个人想。
这两个人的相处状态他看着好像他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看见的场景。乡下人家总会养些猫猫狗狗,他家也养了,狗是从别人家抱的,用来看护门院,猫是小妹在路边捡到的。
太阳好的时候经常看见大只小只趴在院子,懒洋洋的。
真的有点儿像。竹子没忍住,笑出来,然后换来了两个少年的注视。
竹子一卡:“对不起。”他失礼了。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竹子认出来了人:“是二公子身边的紫砚哥哥。”
是来找小公子的吧。
小棋:“要开宴了,再见。”
小宝没有拦,也没有说什么下次再见,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们好像很默契,谁也没有问对方的身份,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小宝只是笑笑:“再见。”
可能不会再见了吧。
他想了一下,抬手把小棋头上的一片叶子取下来,又把自己的小糖袋给他。
“我走啦。”小宝说,带着竹子往紫砚那边走去。
紫砚确实是被季言差来找他的。
“小公子,开宴了。”
小宝:“嗯。”
他回了一下头,亭子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而在被树荫遮掩的小道上,一个面白年轻的男人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在看见沿着小道往回走的少年时神色一松,紧绷的情绪松了下来。
他几步到少年面前,声音略尖:“主子,总算找到您了。”
“哎哟,这是发生什么了?”男人看见少年乱糟糟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棋掀起眼皮,眼神很平静,无悲无喜,只是看了他一眼,男人接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来了。
一大一小,对比明显,可是外人一看就能看出处于下风的人是谁,两个人中谁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个。
“走了,回去了。”小棋说。
男人愣了一下,跟上少年的脚步:“啊,主子,我们不给老夫人贺寿了吗?”
“礼,送了?”
“已经交到老夫人那边去了。”
“那就可以了。”小棋说,朝外边走去,身后的男人趋步跟着。
小棋手里抓着那个绣着丑丑小狗的糖袋子,余光往后扫了一眼,好似不经意一般。
奇怪的家伙。
他想。
一个和这里不合的人。
*
寿宴开席,小宝也见到了武信侯府的长女季柔。
那是个很出色的女子,容貌出色,才艺出众,持家有道。京中有名的贵女,当年未出嫁时不知道是多少人家想求的媳妇人选,多少儿郎的倾慕对象。
当年出嫁时惹了不少人家遗憾。
她看着被寻回来小宝,微微笑着,摸摸少年的脸颊:“回来就好。”
“回来了就没事了。”回来了就不会再受苦了,不会遭罪了。
季柔不知道她这个笨笨的弟弟这五年在外面得遭多少罪。
小宝没有抗拒,只是由着季柔的动作。
其实,他没有遭罪的。
可能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他和大黄挨过饿,受过冻,还被人追赶过,可是遇到哥哥之后这些情况都没有了。
武信侯府。
“小宝,累不累呀?”宴会散了场,季言送小宝回院子。
小宝摇摇头:“还好。”他在宴会上也没做什么,也没有交际,说实话说不上有什么累。
不对,也算累吧,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让人忍不住紧绷起身体。
精神状态比身体累多了。
季言垂眼,外人瞧不见他眼里的担忧。
他的手落在小宝头上,学着记忆中顾杞的模样,轻轻揉一揉:“好好休息吧,以后你不喜欢参加宴会我们就不去了。”
“我没关系的。”小宝说。
“没事儿,有些宴会本来就可以不用去的。”季言微笑着说。
小宝:“嗯。”
季言叮嘱了竹子几句,看着小宝走进院子里,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了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紫砚看着还没有要离开意向的季言。
“公子?”紫砚小声询问。
“没事儿,走吧,回去了。”季言轻轻摇摇头,抬起脚步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紫砚一脑门的疑问。
感觉公子回来后怪怪的。
紫砚抓抓头发,跟上季言。
*
入了夜,下起了雨,一行人在山神庙前停了下来。
雨来得及,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一行人顶着包袱急匆匆地跑进了山神庙。
山神庙里已经有人了,瞧着像是一队商队。
最先跑进山神庙的汉子拱手行了个礼:“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借我一家点位置避避雨?”
火堆旁坐着商队的老板跟护镖的镖头,眼睛往那汉子那一扫。
看穿着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跟一对年轻小夫妻以及一个少女,大抵是一家人。
不像坏人,商队也没想着赶人。
“当然可以,这庙本来就是无主之地,兄弟当然可以进来避避。”
无主的山神庙,没有什么谁做主的意思。
那家的当家男人道了谢,招呼着家里人进来。
商人出门在外向来以和为贵,有提防之心,但是不会态度强硬,爽快地让了些位置给一家人,让他们也烤烤火。
镖头看着一家人大包小包的模样,好奇地问了一句:“兄弟是去京城?”
男人招呼着家里人坐下来,听到镖头的话也是大大方方地回头:“是,家里大哥在京城做了点生意,写信让我们一家人都去帮忙。”
“看来你大哥生意做的不错啊。”在京城那地儿,能够接收这么一大家子投奔,没点底子可不行。
男人摸摸脑袋:“哈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大哥向来是家里最出息的那一个。”
“大哥你们也是去京城的?”男人好奇,“是不是对京城那边很熟了啊?”
“哈哈,那是,京城这条路我都跑了十多年了。”
男人们聚在火堆旁插科打诨,这家的闺女倒是注意到另一个人。
年轻的少年郎,坐在火堆旁,不像是镖局的人,也不像是商人,穿着青布衣裳,模样好看,像是个读书人。
“小哥你也是去京城跑生意的吗?”少女往他那边挪了一些,询问,火光映着她的面庞,染上了一层红意。
那少年手里捧着一碗热水,闻言笑了笑:“不是。”
“哈哈,姑娘,祁小哥可不是跑生意。”镖头注意到这边,插过来,“祁小哥是个读书人,是去京城考试的,只是跟我们一路走安全些。”
说到这个,镖头还感慨一句。
“人跟人还真不能比,人祁小哥十七岁就是个秀才了,我十七岁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顺。”
“去去去,你一个大老粗跟人读书人比较什么。”
少年眉眼弯弯,给人亲近的感觉:“人与人自是不同,方大哥夸我厉害,可方大哥十七岁就已经在跑镖了,担得起家里了,我可没有方大哥厉害。”
少年人轻声细语,说出的话也好听。
“哈哈,祁小哥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
火堆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祁安坐在火堆旁,手里捏着一只小木鸟。
指腹摩挲过木鸟,他的瞳孔中映出火光,一晃一晃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点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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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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