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城是一座温柔而残忍的南方城镇。
绥城一中，已经在桃源囚笼里了，还要与世隔绝地往高处建，简直就是囚笼中的囚笼。
这个小镇的秋天来得漫不经心，与夏季纠缠不清，哪怕已经是新生军训后的九月，也依旧潮湿炎热，仿佛来了个寂寞。
绥城一中的学生会会长只能被高二的学生收入囊中，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因此，当高一“新生”崔枯放的名字跟在学生会会长后边的时候，流言蜚语便如同藤蔓般悄然爬满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崔枯放”的名字甚至短暂地打败了“国庆假”“那谁谁谁巨好看”，成为绥城一中九月必谈榜榜首。
谈得多了，总能误打误撞地从知情人嘴里扒出真相。
这其实是学校的锅。
所谓“高一”，实在不够精准，崔枯放这一届是学校为了摆脱“十年无A大B大生”的诅咒，特意早一年拎了一批学生进入高中学习，严谨点的话，崔枯放是“高一点五”的学生。
而且，这位学妹“有点东西”，她“高零点五”的时候炸了高一的排名榜——闯进了校前三、摘了校辩论赛的金——校园最佳辩手、推动了“学生会活动室”的落地、同时也是“模拟联合国”活动的发起人之一。
总之，对于她当会长，没意见。
公布完领导、老师和前会长共同敲定的会长名单，下一步，就是由会长和学生会部分老成员共同组成的临时评委会去敲定本届学生会成员的名单了。
竞选，定在了开学考后的晚自习。
“一起去吗？”
“不了不了，要上台发言，我有点怂。”刘沐然后缩一步。
陆月扶上个厕所的功夫，有意愿竞选的545班的同学溜了个精光，她不得不煽动一下她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不然她就孤身一人了。
像这种竞选活动，没伴总是让人心慌的。
“不要害怕，崔枯放不也是这个班的么？我们早上考试时还在同一间教室，怎么说也算是见过面了，她当会长，主要是她选，比起没见过她的，我们有优势啊——”
“这也算见过面？”
陆月扶“呃”了一下，其实她和崔枯放关系不错，但这话肯定不能说，说了刘沐然不就不陪她了么。
想想，她难免对崔枯放生出几分怨怼，考完试崔枯放就跑没影了，她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要是见着了她不就让崔枯放陪她去了么，哪里用得着找别人。
“一面之缘，至少在心理上我们有优势。见过，多少都会有个底。”陆月扶觑她脸色，“而且沐沐不是喜欢话剧这些么，你难道不想自己去参与一下话剧设计吗？文艺部管这些的，你没准还能遇到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见刘沐然已经狠狠动摇了，陆月扶再加上一根稻草。
“你不是觉得曲星散帅嘛，这次竞选他也去，能选上那是好事，不能选上就当看帅哥了，凑热闹的那么多人，不差我俩。”
陆月扶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神色暧昧道，“545这个班不是搞了两个教室装我们嘛，曲星散就在隔壁教室，他下午回来拿纸笔，本子一抽，十多张纸就跟雪崩一样噼里啪啦滚了一地。那纸能是什么啊？肯定是情书没跑了。”
刘沐然亮着眼睛抿嘴笑，吃下这个瓜。
陆月扶瞟眼时间，“还有六分钟，来得及来得及，走走走——”，她架着刘沐然就往外飞。
这回刘沐然没给她阻力。
零星的空位上陆续有人落座，偌大的会议室里黑压压一片坐满了人。
即便装了这么多人，整个会议室都还是相对静默的，让人不自觉放轻动作和声音。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本就给人压力，更别提前方的长檀木桌后坐着一位位看起来很有格调的评委。
会议室内的空调冒着冷气，与室外不同的温度让人清醒，也平添许多紧张。
檀木桌上一个个立牌明示着评委的身份：“学习部部长”“文艺部部长”“体育部部长”·····
“学生会会长”的立牌后，座位却是空荡荡的。
时间跳到最后一分钟，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几乎是瞬间，会议室里原本刻意压低的细碎的交谈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好奇的、审视的、期待的、焦躁的、不安的——像聚光灯一样，“唰”地全部聚焦在门口。
流转于言语间的名字终于有了脸。
来人从泠泠月色迈入白炽灯下，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身量高挑清瘦，合身的校服被她穿出一种不同于他人的挺拔气质。随着她的动作，灯光一点点把她的五官勾勒清晰。
她的五官都不算锋利，眉眼低垂时有种近乎忧郁的静美。
然而，来人一抬起眼，忧郁静美便和她毫无关系了。
清凌凌的眉眼间流转着戏谑般的自信，极其吸引人，好像许多的问题在她那都算不得什么。
崔枯放拿着一沓表走进会议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百人凝视图”，画面诡异犹如无限流副本，她才迈出几步，聚光灯一般的目光就将她扫了几千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安静，出奇的安静。
不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说好的创造轻松活泼氛围、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竞选前先打入群众内部······呢？
说好的她拿表回来包给她一个热火朝天的场子呢？
合着全是“先当语言泰坦，至于行动你别管”的哑炮仗。
崔枯放满眼谴责地扫过去，长檀木桌后的哑炮仗们突然很忙，对除她以外的所有东西起了浓厚的兴趣。
崔枯放：······
她的静默无形的再加了一波压力，崔枯放敏锐地捕捉到了紧张压抑到快死寂的氛围，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最坏的设想成现实了。
她转身去关门，借着关门的几秒钟时间脑子里飞速地过方案。
不过反正不能再坏了，她做什么都是捞捞。
先捞吧，捞不动再说。
崔枯放百转千回的思绪是根本不为人知的，众人见到的，就是会长进来、关门、轻快地走到讲演台边甩下一沓表。
甩完表，崔枯放自然地活动了下手腕，按下麦克风的开关。
开始了。
难停。
容错率低。
还要把场子拐到预期轨道上，顺便敲敲这些不靠谱的队友。
修长白皙的手指拈上鹅颈式会议麦克风，清润带笑的嗓声被麦克风扩散到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的目光都很专注啊，我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走红毯了。”
“我不是女明星，今天的舞台也不属于我。大家可以把手指放在鼻子下方，要是还有呼吸，那今天的舞台就有你的一份。”
台下稀稀拉拉地笑了几声。
“没有呼吸的，出口在后边，蹦着走的时候小心台阶。”
大部分人看热闹般回头看了眼出口的位置。
没有人在蹦，但万一呢？
“各位沉思许久，想必给我们的评委们准备了不少难题，我们的评委们要小心了——不过我还是得帮我们的评委们求个情，他们要么是各位的学长学姐，要么就是各位的同届同学，刁难他们到你满意了就差不多可以收手了，不要把人逼哭啊。”
哄堂的笑声里夹杂了几句“哪里敢啊”“不会不会”，喧嚣声终于闹出了几分学生会竞选该有的氛围。
部长介绍部门的环节那群拉跨队友肯定也没走，现下介绍浪费时间还难以把控走向，那干脆一并走掉流程。
“相信大家对我们学生会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还请允许我花五分钟的时间为大家做一个简要的说明。在我介绍这个部门的同时，担任评委的这个部长会起身，如果你对那个部门感兴趣，就去那个部长那儿填写报名表。”
“本次竞选，给到每位同学自我介绍的时间是两分钟，这是必要环节。而附加环节是：自我介绍完成后，有问题的同学可以向各部门部长提问，仅限一题。有问题的部长也会向我们的同学们提问，同样，也仅限一题。”
“去掉一个最低分和一个最高分，计算得平均分，分数高的同学入选。竞选顺序为自行排队，第一位竞选选手在最终得分的基础上可额外再得三分。”
崔枯放抿完竞选流程，说得有点累了。她把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线条流利的小臂，半侧过身子，开始介绍部门。
说好的事没做到，还让会长帮忙扫了个尾。
部长们心怀愧疚。
第一个被介绍的是文艺部，文艺部部长是个可爱的妹子，妹子站起来先红着脸向崔枯放鞠了一躬，再红着脸面向竞选者“嗨~”了一声坐下。
崔枯放哭笑不得。
有文艺部部长带头，在接下来的介绍里，每个部长坐下前都要向崔枯放鞠一躬，让她好不自在。
总觉得要折寿。
折完最后一次寿，崔枯放转过身，面向台下那些心思各异的竞选者们。
她唇角挑起一个无可挑剔的浅浅弧度，“欢迎各位来竞选学生会。”
崔枯放往外跨出一步，让台下的人可以看到她的全身。
她低下身去。
在她弯腰鞠躬的同时，潮水般的掌声响起，在会议室内经久不息，绕梁不绝。
曲星散难得专注认真地听完了一次发言。
笔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转了几圈，“啪嗒”一下打在没有机会翻开的作业上。
他改主意了。
崔宝做事，放心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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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竞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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