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香头已经碰上了引线!
“嗤——”引线已瞬间点燃。
他下意识就把那挂点燃的鞭炮往旁边空地一扔——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炸响声猛地在那片肃穆的坟地里炸开,硝烟味瞬间弥漫,简直像在程家庄严的祭祖仪式里扔进了一颗炸弹。
所有程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回过头来。
季川也懵了,他茫然地看着前面那乌泱泱的十几个人,以及他们面前那座修缮得体、墓碑清晰的祖坟。
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这个光秃秃的土包……
一个不太妙的念头闪过脑海:操,好像又认错坟了?!
老村长气得跺脚,指着他的手都在抖:“你小子!那是程家老四的废坟!你爷爷的坟在更上面那个坎坎旁边!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立个碑立个碑!”
季川顿时尴尬得脚趾抠地,尤其是对上人群中程霁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时,他耳根子有点发热。
他胡乱地挠了挠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那……那啥……对不住啊,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他一把抓起地上那个装了几根新鲜竹笋的黄色尿素袋子,往肩上一甩,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大步流星地扎进旁边的深草从里,速度快得像后面有狗在撵,眨眼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程家人,一地狼藉的鞭炮碎屑,和一个被祭错了的、冒着一缕青烟的土包。
程霁看着季川消失的方向,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祭祖结束后,从外地赶回来的程家人次日就离开了,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程霁乐得清闲,第二天一早,用小砂锅慢悠悠熬了小米南瓜粥,清甜软糯,吃完便开车去镇上的超市采购了一番。
下午回来时,阳光正好,村里几个老太太正聚在一处屋檐下,一边摘着菜,一边叽叽咕咕地聊着天。
见程霁提着购物袋走过,他们立刻互相挤眉弄眼,交换着“你懂的”眼神,然后又都扬起热情的笑脸跟他打招呼。
“小霁回来啦?”
“去镇上了呀?买这么多东西。”
“怎么不开车去呀?”
程霁虽看着有些高冷疏离,但基本的礼貌和温和还在,他停下脚步,简短地回应了几句,又拿出香蕉分给了几位。
老太太们见他态度尚可,对这后生的好感度蹭蹭上涨,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开始分享村里最新的“情报”。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刚被放回来的偷鸡贼季伍身上。
“啧,你说这季伍,真是不成器!”
“可不是嘛,好好的小伙子,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哎,说起不成器的,东头那季川不也一样?听说季伍一回来,他就拎着几个大竹笋去看他了,啧啧!”
一个婶子像是亲眼所见般说得起劲,另一个便笑着接口,带着点奚落:“不过你还别说,季伍这进去吃了趟公家饭,看着倒精神了不少,头发给剪短了,听说里头顿顿管饱呢!”
这话引得几个老太太哄笑起来。
冷不丁地,旁边道上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十足嘲讽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了鸭塘:“哟,婶子这么羡慕?那赶紧让您家大孙子也去偷几只鸡,这不就能顺理成章进去吃几顿免费的,还能换个精神点儿的发型?”
众人一噎,扭头去看,只见季川不知何时晃荡了过来,双手插兜,嘴里叼着根青草,漂亮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讥诮。
刚才说话的婶子顿时讪讪,她不够泼辣,对上季川这张利嘴只有吃亏的份,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缩回头不吭声了。
程霁的目光也转向季川。
季川却先瞥了他一眼,像是才想起这号人,那张惊艳的脸上,立刻摆出冷眉冷眼的表情,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喂,你是不是住村尾靠后山那栋漂亮院子那个?”
程霁看着他张合的红唇,点了点头,语气平稳:“嗯,我叫程霁。”
季川挑眉,开始阴阳怪气:“哦,程老板啊。怪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回来那天开车那叫一个威风,呲了我一身泥水,你说怎么办呢?”他故意把后一句话说得语气重了点,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
程霁好脾气地道歉:“那头路况不好,开得快了,没注意道路边有人,实在不好意思。”他顿了顿,看着季川那双因为算计而显得格外亮的桃花眼,主动提出,“衣服我赔给你。”
他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才能离这团鲜活又扎人的火焰更近一点。
季川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算是庆宁村独一份了,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狡黠的光,立刻狮子大开口:“行啊!我那T恤新买的,刚上身呢,看你态度还行,赔五十块算了!”
那种T恤小摊上才十几块一件,他竟然开口要五十。
旁边的一个婶子听不下去了,插嘴劝道:“哎哟,季川,都是自己人,一点泥水,洗洗就掉了嘛,哪能要五十块……”
季川根本不理他,只拿眼斜睨着程霁,一副“你看着办”的嚣张样。
程霁面上依旧温和,心里却觉得他这坐地起价的样子有点好笑。
他配合地摸了摸口袋,露出些许歉意:“好,五十。不过我现在没带手机,也没现金了。过会儿我拿给你,可以吗?”
季川见他答应得痛快,心情大好,十分大度地一挥手:“成!下午我都在家,记得准时啊,程老板。”
他说完冲程霁飞了个说不清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的眼神,转身晃悠着走了,那背影都透着一股“小爷我赚了”的得意劲儿。
程霁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五十块,买一次登门的机会。
很值。
下午五点半,程霁就吃过了晚饭。
他收拾完后,不仅取了钱,还从今天镇上采购的袋子里挑了好几样看起来年轻人会喜欢的零食——薯片、辣条、果冻,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天光渐渐擦黑,村里炊烟四起,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他提着东西,循着记忆往季川家走去。
季川家的院门果然如他所料般大敞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还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程霁脚步放轻,走近了些,便清晰地听到季川那特有的、带着点不耐烦又勾人的声音:“……老小子,差不多得了啊,给我留点儿!一把年纪了,吃这么多也不怕齁着!”
程霁眉梢微挑,抬手在敞开的院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又轻咳了一声,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院子里,季川和另一个男人正捧着饭碗蹲在地上,中间摆着个大海碗,里面装着些腌萝卜和酸豆角。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回过头。
季川那张脸在昏黄灯光下依旧俊俏得眨眼,嘴唇可能被辣得有些红艳。
另一个男人看着大概四十多岁,面相有些愁苦丧气,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正讪讪地低着头。
见是程霁,季川愣了一下,放下碗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那副混不吝的架势又端了起来。
那个丧气脸的男人也默默站起身,挪到墙根阴影处,一双眼睛却悄悄打量着程霁这个陌生的、气质与这小院落格格不入的来客。
程霁本来还想借着赔钱的机会跟季川多聊两句,见他家里明显有客,且这客看起来有点奇怪,便歇了心思,直接将手里的零食袋递过去。
“一点零食。”
季川皱了皱眉,没接零食:“钱呢?”
程霁在口袋里摸索一番,拿出钱递过去。
季川接过:“五十。还差二十。”
程霁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茫然,他又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最后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抱歉,可能……掉在路上了。”他语气诚恳,带着恰到好处的尴尬。
季川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程霁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
季川撇撇嘴,像是有点不爽,但还是愤愤地一把将零食和那三十块钱都抓了过去。
东西到手了,却见程霁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季川不由得斜睨着他,用眼神下达逐客令。
程霁像是才反应过来,目光在他被灯光柔和了轮廓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这才温声道:“那我先走了。剩下的二十,我明天给你送来?”
“行,明天上午吧。”季川看了眼外面开始变得墨蓝的天色。
回去的路上,村里的灯火更多了,窗户透出的光晕温暖而家常。
程霁将手插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两张被他可以留下的的两张十元纸币。
他缓缓踱步,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村道上回响,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朝着村尾那栋亮起灯的青砖别院走去。
明天上午,又能见面了。
凌晨五点,天光还未彻底挣脱夜的束缚,只在东边天际透出意思朦胧的灰蓝。
程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梦里,季川那张漂亮到极具攻击性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桃花眼里燃着熊熊烈火,红唇开合,吐出的字眼又毒又辣:
“程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见色起意!道貌岸然!伪君子!盯着老子的腿看什么看!呸!”
这还不算完,梦里的季川骂到兴头上,竟然又当场给他表演了一段加强版的“泼妇手势舞”,跺脚、扭胯、拍大腿,动作行云流水,气势磅礴,硬生生把他给……骂醒了。
程霁坐在床上,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些苦笑不得。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这么鲜活又荒唐的梦。梦里季川那嚣张的气焰和生动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
被这么一闹,睡意是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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