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姜姒心中的算盘却拨得飞快。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的底细,并决定下一步的去向。
她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目光落在对面有些局促又难掩好奇的少年身上,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小兄弟,昨夜真是对不住,吓到你了。还不知你怎么称呼?这位婆婆是?”
少年见姜姒态度友善,放松了些,挠了挠头:“我叫李轩昂,这是我奶奶,姓冯。”
他指了指在一旁沉默收拾碗筷的老妇人。
“原来是轩昂弟弟,冯婆婆。”
姜姒从善如流,随即叹了口气,面露愁容,“我们姐弟几人流落至此,人生地不熟,也不知此地是何方位,归哪处管辖?我们原本是打算去青崖山寻亲访友的,谁知途中遭了难,迷失了方向。”
李轩昂到底年少,藏不住话,立刻接口道:“青崖山?那都是老辈人嘴里的传说啦,谁也没真见过!我们这儿归苍云城管,离那些仙家门派远着呢!听说最近的都是什么流云门、赤霞宗的,但也都在千里之外了!若是要去……”
赤霞宗,不就是她第一个门派吗?那得避开,她可不想牵扯进原书男女主的爱恨情仇。
但这流云门倒是不错。
姜姒心中一动,她记忆中书里提到过的,位于苍云城势力边缘的一个小门派,书中对其描述极少,只知它一直存在,不显山不露水。
这或许是个比虚无缥缈的青崖山更现实的目标。
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剩下的话她也就随意听听。
话音刚落,姜姒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与茫然:“竟是如此……看来是我们弄错了。
这世道不太平,我们几个弱质流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说着,视线又开始飘,同时将话题引到了冯婆婆那。
冯婆婆听着,意识到她的意思,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姜姒,声音干涩:“姑娘,不是老婆子多嘴,你们既然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就不是寻常的弱质流民。”
“这世道的确不太平,想要活命,就得有活命的本事,或者找个能倚靠的地方。”
姜姒心中微凛,这冯婆婆话里有话。
她顺势问道:“婆婆见识广博,不知对这周边地界可还熟悉?像我们这样的,该往何处去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哪怕只是个能遮风挡雨,学点粗浅本事的小地方也好。”
冯婆婆沉默,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才道:“老婆子我没出过远门,只知道苍云城是大地方,能人辈出。”
“至于那些仙家门派……不是我们凡人能轻易触及的。传闻那流云门,倒是不像有些门派那般高高在上,偶尔也会在苍云城招收些有缘的弟子,只是要求也不低,路途更是遥远艰险。”
这就对了,流云门信息虽少,但至少有个明确的方向。
她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婆婆指点!既然如此,我们便往苍云城方向去,若能有机会拜入流云门自是最好,若不能,在苍云城寻个生计也比漫无目的流浪强。”
商定了明日一早出发后,姜姒重新乘了碗粥独自上楼,阿团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与正扛着被子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李轩昂打了个照面。
李轩昂脸上还带着点兴奋的红晕,主动说道:“姜姐姐,我收拾好了,今晚我睡这间!”
姜姒看了一眼他略显空荡的房间,又瞥了眼身旁沉默的阿团,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放缓语气,对李轩昂请求道:“轩昂弟弟,阿团虽年纪小,但毕竟是男儿身,我今晚要给另一位妹妹涂药,能否让他今晚与你同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李轩昂很开朗地答应了:“没问题!姜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团的!”
阿团抬起头,看了看姜姒,又看了看李轩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李轩昂走进了隔壁房间。
他能感觉到,姜姒生气了,但他想不出原因。
姜姒回到房间,发现失忆少女已经醒了,正半躺在榻上,见她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起身。
姜姒快步上前拦住她,将手中温热的粥递过去。
“感觉好些了吗?”姜姒坐在榻边,语气温和。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不如我们交换姓名?我叫姜姒,外面那个小男孩叫阿团。”
少女捧着温热的粥碗,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怯懦,轻声说道:“我…我记得,我好像复姓轩辕,其他的不记得了……”
她话中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恍惚。
“轩辕?”姜姒微微挑眉,这个姓氏可不常见,一般姓这个的不是主角就是重要配角,但原书中似乎没有出现过。
姜姒不再继续追问,毕竟轩辕自己也说了不确定。
她只是温声告知:“很好听的名字,你先好好休息,把粥喝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安抚好轩辕,姜姒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程和资源问题。
冯婆婆虽然松口让他们离开,但显然并未完全信任,给予的帮助有限。
如果没有额外的资助,他们前往流云门的路将会非常艰难。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姜姒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阿团。
他仰着头,碎金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姐姐为什么生气?”他直接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姜姒看着他,心中那股被隐瞒被“非正常”对待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
她抱臂倚在门框上,冷哼一声,开门见山地质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五六岁小孩儿,但一路以来你的表现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个孩子,至少心智上已经赶上我了。”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什么重生或者拥有一些不该有的记忆?”
阿团抬头,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边脸也露了出来,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在笑。
姜姒微微睁大了眼睛,懒散的身体不自觉开始紧绷。
这小子竟然不是面瘫?那之前难不成又在演我?
眼看着阿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几乎要笑出声来,姜姒心头火起,一巴掌不轻不重地糊在他脸上,咬牙警告:“够了!非要让大家都知道你不正常吗!”
一阵沉默。
姜姒烦躁地收回手,中途没忘在阿团肩头的衣服上蹭了两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太轻了,姐姐。”
阿团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姜姒莫名其妙,只当他又在转移话题,丢下一句:“爱说不说。”转身就想回屋。
关门时,阿团一只手突然卡了进来,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姜姒凌厉的视线剐去。
“威胁我?”
“姐姐。”
阿团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是我没做好吗…”
姜姒顿住,脑海里仿佛被什么击中,一些属于原主的,但被她忽略或尚未完全融合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
糟了……
原主因为女儿身不受父母待见,而阿团的年龄恰好与原主那个备受宠爱的亲弟弟相仿。
原主将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变本加厉地发泄在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身上。
她不允许阿团笑,不允许他哭,甚至不允许他脸上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一旦阿团流露出情绪,尤其是笑容,原主就会觉得无比刺眼,随之而来的便是巴掌和辱骂。
虽然没有更极端的身体虐待,但这种长期的精神压制和偶尔的暴力,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同样是残酷。
她终于明白了阿团那句话的意思。
“一直这样……”
“太轻了……”
这确实是原主一直以来对他的要求和施加的“惩罚”。
姜姒喉头一哽,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堵在了胸口,说不出口了。
原身对他那么差,那阿团现在对自己的依赖算什么?斯德哥尔摩,还是另有隐情?
“进来吧。”
她松开按在门上的手,声音有些干涩。
“今晚我们一起睡。”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索性不再深想。
但一时半会她又无法控制思绪,只好分散注意力,转身去整理旁边桌子上从冯婆婆那里连哄带骗来的三身厚实棉衣。
这是为她自己,阿团和轩辕准备的,以备路上严寒。
为了这几件衣服,她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哎,阿团……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姜姒独自发愁。
阿团轻轻合上门,转过身,望向背对他整理衣物的姜姒。
在她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他的眼神疯狂又骇人。
像是一头在深渊边缘挣扎太久濒临崩溃的野兽,凝视着唯一猎物的眼神。
浸满了暴戾、贪婪、饥渴,以及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占有欲。
可在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似乎又翻涌着别的什么,一些更为复杂难辨的痕迹。
“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睡觉。”姜姒整理好东西,一回头,卡壳了。
那眼神是……
难过?不会吧?!拿错剧本了?谁家破碎感古风小团子跑出来了!
但这小团子压根没打算掩饰,姜姒看得清清楚楚,真是该死的熟悉!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她第一次投资失败,存款全部打水漂时就体会到了,何止心碎,整个人都要碎了。
这让她更不敢往下想了,心里也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她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再追问阿团什么重生之类的问题。
他都暗示,不,这简直跟明说没区别了。
到这份上了,就算不是重生,背后的真相估计也**不离十,而且肯定不是什么温馨美好的往事。
心里膈应得慌,姜姒最后还是没同意阿团与她睡一个被窝。
这一晚,她背对着阿团,在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姜姒不出所料的又感受到昨天同样的感觉,不过这次是压在背后,她不留情的直接把阿团扒开,叫醒轩辕,三人收拾好行装下楼。
昨天她刻意讲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又“不经意”透露出他们要去追寻仙缘,当时李轩昂那亮晶晶充满向往的眼神,让姜姒当场就想出另一个办法。
或许,可以多个“向导”和“赞助人”。
她昨天下来送碗时,动静弄得很大,茅厕嘘嘘完,她就演了起来。
先去马厩喂了小红,打包干草的同时,还十分感慨的自言自语,说了些“明天天气不错正好赶路”、“希望路上顺利”之类的话。
她确信当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李轩昂听到了。
估计现在正跟冯氏掰扯呢。
果然,刚到楼下,就听见冯婆婆房间里传来李轩昂带着哭腔的恳求:“奶奶!求您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吧!我从小就仰慕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人!我不想一辈子待在镇上赶马运货!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冯婆婆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正“路过”的姜姒心中微动,知道机会来了。
她假装刚被声音吸引,走上前,看向眼睛通红情绪激动的李轩昂,语气平和地劝道:“轩昂弟弟,修仙之路,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逍遥快意。
它意味着与天争命,与己抗争,要耐得住清苦,受得住寂寞。
途中更有无数艰难险阻,妖邪诡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可知,我们此行,便是九死一生?”
李轩昂被她这番严肃的话语说得一愣,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我不怕苦!姜姐姐,我能吃苦!我就想出去看看,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求您跟奶奶说说,带上我吧!”
姜姒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透过他年轻激动的脸庞,看到了某种更深远的东西,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般的沉重:
“仙路渺茫,道心惟微。”
“重要的是本心坚定,而非一时冲动,你若真下定决心,需知踏出此门,凡尘俗世便渐行渐远,前路莫测,福祸自担。”
她这番话半是提醒,半是刻意营造出一种“道途艰辛”的氛围,既显得真实,又能进一步激发少年人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这些说辞只能忽悠住热血上头的李轩昂。
没有看到确切的希望,没有证明他们拥有“非凡”的能力,首要考虑孙子安全的冯婆婆是绝不会轻易信任并放行的。
姜姒沉思,问题是她自己连修真的门都没摸到,更别提施展什么术法来震慑了。
看来,忽悠李轩昂同行并获取冯婆婆资助的计划,大概率是要落空了。
没了冯婆婆的倾情赞助,他们大概只能继续之前艰难跋涉,说不准就要乞讨要饭一路要到流云门了。
不要啊……!
一想到他们仨街边要饭的场景,姜姒悲痛皱眉,原本就不太直的腰板被养家糊口的重担压的更弯了,眉宇之间的褶皱也越来越多,恨不得夹死一只苍蝇。
费力演了这么一出,这种结果她不允许啊喂!
姜姒暗含“威胁”的目光,沉沉落在阿团身上,怕他感觉不到,她还用膝盖顶了阿团两下,示意他有招赶紧使。
一直安静站在她身侧的阿团拉住她的手,安慰的捏了一下,示意她不用紧张。
接着,他抬起眼,视线掠过争执中的祖孙二人,放下一直抱在怀里没动过的水碗,抬起小手,对着桌面上一点不小心洒落的水渍,指尖动了动。
下一刻,在冯婆婆和李轩昂震惊的目光中,那点不起眼的水渍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悬浮起来,脱离桌面,化作一颗圆润剔透,微微颤动的小小水珠,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阿团指尖上方寸许之地,在从门缝透进的晨光中,折射出细微而梦幻的虹彩。
“这……这是仙法?!”李轩昂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那悬浮的水珠,几乎要跳起来。
冯婆婆也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又看向阿团那对非同寻常的妖异眼瞳。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和轻视,在这一刻彻底被一种混着敬畏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她孙子跟着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触摸到那个神秘世界的可能。
阿团指尖蜷起,悬浮的水珠瞬间失去支撑,“啪”地一声轻响,重新落回桌面,溅开一小片湿痕。
他做完这一切,异瞳悄悄转向姜姒,极快地眨了一下。
“……”
演都不演了,指定是巴掌扇少了。
她也不矫情,立马抓住这个机会,转过头,神色变得无比真诚,对着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冯婆婆说道:“冯婆婆,您也看到了,阿团他天赋特殊,已初步感应灵气,踏入仙途门槛。”
“我们不敢妄言一定能庇护轩昂弟弟成就仙道,但若能顺利抵达流云门,必会尽力照拂,引他入门。”
“只是前路艰难遥远,危机四伏,还需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方能多几分把握。”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演,既点明了己方的“价值”,也强调了困难,显得更加可信。
冯氏看着眼神坚定、充满渴望的孙子,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阿团和言辞恳切的姜姒,心中天人交战。
她了解自己的孙儿,知道他性子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亲眼见到“仙家手段”,孙儿又铁了心,她若强行阻拦,恐怕弄巧成拙……
她长叹一声,终究是松了口。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喃喃着,转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不仅拿出了不少家里备着的金疮药、驱寒散等伤药,以及大量耐放的肉干、面饼,还将几套厚实保暖的衣物和一个沉甸甸的,显然积攒多年的小钱袋塞给了李轩昂。
最后,她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牵着一匹看起来同样结实温顺的棕色母马。
“这匹马脚力尚可,也温顺,你们路上换着骑乘,也能省些力气。”
冯氏红着眼圈,将缰绳递给姜姒,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互相照应着点。”
姜姒立马接过缰绳和所有物资,生怕冯氏晚了反悔。
她看着冯婆婆,真心的承诺:“婆婆放心,只要姜姒有一口气在,必竭尽全力,护轩昂弟弟周全,带他觅得仙缘,拜入仙门。”
李轩昂更是声泪俱下,跪在冯婆婆面前磕了个头,发誓道:“奶奶!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您等着,等孙儿迈入修炼之道,一定寻来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回来孝敬您和爹娘!”
冯婆婆欣慰的轻拍孙儿的头,目光看向姜姒郑重道:“那流云山虽算的上安稳,但没有什么底蕴,另,有一姓冯的长老,万不可拜入他的门下,羽翼未丰时不要与他起冲突,切记。”
姜姒脸色微变,咬紧后槽牙,满脸感动的应下。
心下暗骂,老家伙心眼多。
还好把她亲孙子忽悠入伙了,不然怕是无法知晓这个重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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