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冰凉，落在林晚滚烫的脸上，却浇不灭她心头的恐慌。
前有王桂花堵截，骂骂咧咧步步逼近；后有那清冷男人沉默而立，如同另一座无形的大山。她攥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指尖冰凉，仿佛握着的不是笔，而是自己的审判书。
“死丫头！还不滚过来！把偷的东西交出来！”王桂花叉着腰，嗓门洪亮，试图在陌生人面前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眼睛却死死盯着林晚手里的钢笔，闪过一丝贪婪。这玩意儿一看就值钱！
林晚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辩解那馒头不是偷的，却根本无法解释其来源。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却几乎要碰到身后那人的衣角，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凉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动了。
他没有看王桂花，目光依旧落在泥水里的那枚木印章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清：“她撞坏了我东西。”
王桂花一愣，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旧衣却气质迥异的男人。下放来的？文化人？她心里掂量了一下，语气稍微收敛了点，但依旧蛮横：“这位……同志，这死丫头是我家的人，她不懂事冲撞了你，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训她！但她偷了家里粮食跑出来，我得先把人带回去！”说着又要上前抓林晚。
林晚吓得又往后退，几乎要躲到男人身后去。
男人微微侧身，避开了林晚的触碰，但也恰好挡在了她和王桂花之间。他终于抬起眼，看向王桂花，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咋咋呼呼的王桂花下意识地闭了嘴。
“她弄坏了我的东西，”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些，“这支笔，还有这枚章。章是公家的，笔是私人的。都很贵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惨白的脸，最后落回王桂花脸上，“她说她没钱赔。你说，怎么办？”
王桂花一听“公家的”、“贵重”，心里先怯了三分。再一听“赔钱”，脸都绿了，立刻嚷嚷起来：“赔钱？凭什么我们赔？是她撞的你！谁弄坏的谁赔！跟我可没关系！这死丫头你爱咋处理咋处理，我们老林家可不管！”她瞬间撇清关系，生怕沾上一星半点的麻烦，连“偷粮食”的事都暂时忘了，只想赶紧脱身。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虽然早知道继母凉薄，但亲耳听到她如此轻易地舍弃自己，寒意还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反应，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她家人不管，那这笔债，就她自己抵。章的事我需要报告，这支笔的损失，她得用劳动替我补偿。”他这才微微转向林晚，“你，跟我来。”
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王桂花巴不得甩掉烫手山芋，闻言立刻道：“行行行！同志你尽管使唤她！抵干净了再说！”说完，竟毫不留恋地瞪了林晚一眼，扭身就走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上晦气。
狭窄的巷口，顿时只剩下淅沥的雨声，以及沉默的两人。
林晚还处在被轻易“抵债”的震惊和茫然中，看着继母消失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钢笔，不知所措。
男人弯腰，小心翼翼地从泥水里捡起那枚木印章，用袖口仔细地、一点点擦去上面的泥污，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眼神，比刚才看她时，温度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收好印章，然后看向林晚，伸出了手。
林晚愣愣地看着他骨节分明、却沾着泥水的手。
“笔。”他言简意赅。
林晚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紧攥的钢笔递还给他，像是交还一件危险的证物。
他接过笔，同样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别回胸前口袋。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她：“走吧。”
“去……去哪？”林晚声音发颤，带着警惕和恐惧。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个男人看起来比王桂花难对付多了。
顾庭深看了看她赤着的、沾满泥泞的脚，和湿透单薄的衣服，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淡：“我住牛棚旁边。有些旧东西需要整理。你干活，抵债。”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转身便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
林晚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回头是肯定不能回头的家，前方是未知的、欠了债的“雇主”。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迈开冻得发麻的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了那个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雨还在下，敲打着这个寂静的村庄。林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至少，暂时脱离了被卖掉的危机。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支钢笔冰凉的触感，以及……脑中天书竹简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光。
或许，跟上去，会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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