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
在满座哗然中,徐和桢都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他没想到徐和川这么豁得出去。
其实喊出来的一瞬间,徐和川就后悔了,但他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盼着褚师煊接着往上叫价他好赶紧退出。
可谁知道褚师煊竟然不动了。
一秒,两秒,徐和川汗都下来了。
他就想给褚师煊还有徐和桢添添堵,他去哪儿找得来一千两啊!
珍玉坊主人看着褚师煊,微笑:“一千两。还有加价的吗?”
当然没有,就算是象牙柄,就算是柄端有颗玻璃种,但这也只是一把匕首而已。
“这还是今晚的第一个千两。”珍玉坊主人看起来非常高兴,他拍了拍手,“竞拍宴结束后,烦请贵客共饮。”
身着纱衣的侍女站在了面如土色的徐和川身边,为他倒了杯茶。
徐和桢没了看下去的性质,低声对褚师煊说:“我有点饿了,我们回去吧。”
“好。”
他们起身离开,徐和川看起来很想叫住他们,又张不开嘴。褚师煊把手搭在徐和桢的肩膀上,把他带到身前,切断了他与徐和川的视线交流。
他们又回到了二楼的雅间,门一关,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消失了一半。
褚师煊揭开饭菜上扣着的琉璃罩,拿碗盛汤:“心软了?”
“那倒没有。”徐和桢眼神一抬,看着褚师煊,“我只是在想,徐和川为什么能喊出来一千两。”
“哦?”
“侯爷家财万贯,可能不把一千两放在眼里,但这确实是笔大数目。”徐和桢道,“我在想,徐和川喊出来这个数字,是他跟侯爷赌气呢,还是他真的能拿出来呢?”
褚师煊手一顿。
徐和桢的敏锐让他意想不到。
他把汤放在徐和桢面前,喟叹:“看来我真是找了个再好不过的人。”
徐和桢一愣:“侯爷说什么?”
“感慨而已。”
褚师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徐和桢仍旧消瘦的脸色,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他养得胖一点。
他说:“阿桢很敏锐,很聪明,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地方。有阿桢在,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徐和桢让他夸得脸热,眼神却亮了起来:“那我们要不要借题发挥一下?”
“现在嘛……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褚师煊眨了眨眼:“想知道么?”
“嗯。”
“把汤喝了我就告诉你。”
喝汤而已,很简单。
徐和桢端起碗把那碗汤一饮而尽,一双眼睛晶晶然,虚心求教的模样看得褚师煊心痒。
褚师煊想笑,用掌心捂了一下嘴,摆正表情说:“我猜不用等太久,会有人来找我们。”
“找我们?”徐和桢想了想,“徐家的人?”
“没错。”褚师煊点点头,“这一千两徐和川无论能不能拿得出来,都是一笔大数目。看徐和川的表情,我更倾向于他拿不出来,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摆平这件事。”
褚师煊分析道:“他做事浮躁不计后果,今日贸然出价身边也无人制止,大概也就是些酒肉朋友,靠不住。”
“徐奕深和徐孙氏他自然不敢惊动,”徐和桢接过话头,说,“唯一能仪仗的……徐和薇!”
褚师煊夸赞:“阿桢真聪明。”
徐和桢让他夸得不好意思:“都是侯爷提点。”
他抬起头,看着褚师煊含笑的眼睛:“那我们现在要等吗?”
“左右也是闲来无事,”褚师煊一耸肩,“倒不如拿徐家人开开涮。说不定还能套出不少东西呢。”
褚师煊说得没错,这顿饭还没吃饭,门就又敲响了。
他们对视一眼,褚师煊放下筷子,拿锦帕蘸了蘸嘴角:“谁啊?”
门外传来一句女声:“徐家小女徐和薇,特来拜见侯爷。”
听得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吧”,徐和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雅间不大,小巧圆桌只坐着褚师煊和徐和桢两人。门一开,正巧楼下戏台传来一句喝彩,徐和薇微微福身:“和薇见过侯爷,见过大哥。”
褚师煊没想到徐和薇竟然如此识时务,一挑眉:“徐小姐倒是比令弟会做人得多。”
徐和薇闻言,淡然一笑,垂着眼帘轻声道:“舍弟娇生惯养,性格顽劣,给侯爷和大哥添麻烦了,和薇在此替小川请罪,今日回去后定当重罚。还望大哥念在父亲的情面上,不要跟小川一般见识。”
她是聪明的,知道这间屋子里面上拿主意的是镇北侯,实际上影响最大的还是她这个让人瞧不上的大哥。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她也不想深究,当务之急是把徐和川给弄出来。只是,她并不明白徐和桢与徐家之间的弯弯绕绕。
“情面?什么情面?”褚师煊冷笑一声,手指点着桌子,“是念他把阿煊丢在蓝若寺不闻不问十几年的情面,还是把他带回去之后仍旧不闻不问让他自生自灭的情面?”
徐和薇语塞。
徐家很少提及徐和桢,下人们偶有议论,也用“那个人”来代称。
她小时候听过她们的交谈,隐约提及了她已故的大伯,还有蓝若寺的人。
徐和薇早慧,根本懒得想那些与她无关的事。真正把“徐和桢”这个名字摆到她面前的,还是三年前她父母亲的一次争吵。
“把他接回来干什么?!我不同意!”
“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我懒得跟你这个妇人说!”
“老爷你糊涂了吧?他若回来了,川儿怎么办?那才是咱们的儿子!”
“桢儿他也是我的儿子!你休得胡言乱语!”
“我看老爷还是想着念着那个贱人,联同她生的那个徐和桢,你都……”
“你给我闭嘴!!”
徐和薇没听全,就被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叫走了。那时候她才知道,她还有个“大哥”。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罢了——徐和薇给这个“哥哥”下了定义。
若不是有个蠢弟弟,她根本不屑于来装柔弱扮可怜。
眼看褚师煊水泼不进,徐和薇暗自咬了咬牙,一双春水似的眼睛看着徐和桢,轻轻叫他:“哥哥。”
褚师煊看到了徐和桢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抽动了一下。
门没关,外面的嘈杂声尽数收进屋里,混着徐和薇低柔的声音:“我母亲和小川确实有错,但是父亲他确确实实是念着你的。”
“他想把你接回来的,只是母亲她……”
“我理解。”徐和桢平静地看着徐和薇,“毕竟我非夫人所出,自然也不会想她待我亲密。”
褚师煊看着他,手在桌下挪过去,轻轻盖在了徐和桢微凉的手背上。
他克制着没有停留,只是轻轻拍了拍。
“今日事并非侯爷所致,”徐和桢看着徐和薇,平心静气地说,“徐和川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你求错人了。”
“可是哥哥,”徐和薇上前一步,有些急地说,“无论如何,薇儿只是想让你知道,父亲他确实念着你。只是太忙了。”
“他得知你在蓝若寺受了诸多委屈,他已经上报官府,要求严惩了那群恶僧。”徐和薇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哥哥你是上天眷顾的人,那群恶僧自知有罪,已然畏罪自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好不好?”
她这套娇柔懂事的模样向来深得徐奕深宠爱,可她说出这句话来,褚师煊和徐和桢都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褚师煊皱起眉,“畏罪自尽?”
他是真操着刀剑、见过血光的人,周身威压弥散,徐和薇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徐和桢心里也觉得奇怪,刚才那个柔软好说话的褚师煊好像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就、就是蓝若寺的那群恶僧。”徐和薇磕磕巴巴地说,“死了好多人,想来是心中有愧吧……我也是听说的……”
徐和桢和褚师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对劲儿。
“哎呀,好巧,又碰到侯爷了。”
还没等这件事问清楚,门口便传来一道声音,三人齐齐一看,竟然是一身便装的谢昭。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臊眉搭眼的徐和川。
徐和薇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褚师煊和徐和桢站起身,还没开口,谢昭便摆了摆手:“我出宫不易,不要声张,大家随意。”
他的视线从一进门就粘在徐和桢身上:“果真是人靠衣装,徐公子现如今在侯府,气色大好啊。”
徐和桢微微低头:“多谢殿下夸奖。”
褚师煊看见谢昭就烦,往徐和桢身前站了站,问:“殿下怎么会来珍玉坊?这可真是少见。”
“三月之后便是父皇寿诞,”谢昭径自坐下,手肘搭在桌上,“我就想着来看看有什么好物件能当作寿礼。不曾想,正好碰见了侯爷跟徐小少爷的竞拍,真是精彩。”
“舍弟不懂事,让殿下见笑了。”
谢昭这才发现徐和薇的存在:“你是……徐家大小姐?”
徐和薇脸上晕开一层薄红:“臣女与殿下一面之缘,不曾想……殿下还记得臣女。真是臣女的荣幸。”
褚师煊觉得这雅间的空气都有些不畅快,便要拉着徐和桢告辞。谢昭见状,道了声“且慢”。
他从袖中掏出了那把匕首。
象牙柄,翡翠顶,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静静地卧着。
“这本是徐小公子抢到的东西,”谢昭看着徐和桢,笑得温和,“但他愿意割爱。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徐公子做贺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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