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涝,难民流散,分批涌入燕京城。”张其英语速飞快,交代褚师煊,“燕京城勉力支撑,今日粥场坍塌,致使数名难民身死,暴动遂起。”
褚师煊眉头紧皱,在上一世,燕京城的难民确实不少,但有珍玉坊在,故而虽偶有小摩擦,但并未形成这般大动乱。
可如今珍玉坊安然,难民为何会突发暴动呢?
“煊儿!”见褚师煊皱眉不语,张其英严肃道,“你已袭爵,眼下这个时机虽然不是上好,但正是立威之时。”
褚师煊心里有根弦敏感地波动一下。
“立起来,”张其英一拍褚师煊的肩膀,“我就在你身后,拿出镇北侯府的样子来!”
褚师煊郑重点头:“是。祖母放心。”
祖孙二人这就要往军营赶去,褚师煊看见在堂屋门口的徐和桢,脚步略微一顿,只见徐和桢冲他一点头,勉励支持之意透过那双眼睛直击褚师煊的胸膛。
褚师煊一笑,一边继续走一边抬手做个了捧碗扒饭的动作。意思明显,让他赶紧去吃饭。
徐和桢心里一热,看着褚师煊大步流星地离开视线。
街上已经四下人心惶惶,闹成一团,各家店铺闭门不开,户户紧闭门窗时不时有大人抱着幼子快步跑开。再远处,不少店门梁上悬挂的灯笼都掉了下来,明明不是歇脚时候,处处却荒凉得不像天子脚下。
元宝奉命带着侯府家丁,拿着家伙一路清点,越走越心惊。
这般流血遍地、野火簇簇,当真是燕京城?
“元宝哥!”一家丁手中棍子往前一指,“那边有动静!”
“走!去看看!”
粮店是最先遭殃的,随着无数难民涌入,几乎各家粮铺都一片狼藉,地上散乱着各类杂谷,胖老板搂着妻儿瑟瑟发抖,看着又一波闯入的衣衫褴褛的难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你们别找了,没了,真的没了,都被抢走了!”
为首是一个粗犷黑面的汉子,闻言,凶狠的眼神先是在屋里逡巡一圈儿,最后落在了胖老板怀里的老板娘身上。
“啊——!!!”
胖老板几乎扑上去撕扯:“你、你放开我娘子!放开我娘子!”
黑面汉子一手抓着女人,狞笑着说道:“多闻广元粮铺的秦老板是燕京城最大的粮商,现如今没了粮食,难不成还没有钱财?交出来,我饶了你娘子!”
秦老板浑身发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群衣衫褴褛的人,其中有的人他还相当面熟,他开设粥场的时候,他们都来都在都感谢他的呀!
“你、你们!”秦老板字字泣血,“你们还有良心吗!”
“少废话!”那汉子手一挥,“把钱交出来!不然的话……”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难民,都不怎么敢看秦老板通红的眼睛。
“你住手!住手!!”秦老板哭着扶着被砸了个窟窿的柜台,颤抖着去掏钱箱,“我给,我给……”
“无耻狂徒!”正当此时,一声暴喝自门口炸起,几个手拎长棍的侯府家丁涌入店面,把那几个难民团团围住,元宝手中棍尖儿指着那黑脸汉子的眉心,冷声道,“赶紧放人,饶你不死!”
“你想杀我?!”那汉子瞪起眼睛,向身后的同伴大喊,“你们听听!镇北侯府好大的威风!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活命,就活该让他们给打死啦!”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开始窃窃私语,元宝气得脸色通红:“呸!你个不要脸的!看看你干什么呢!你这是为了活命?!你这就是强盗!秦老板宅心仁厚,光他就开了多少粥场?!还不赶紧把秦夫人放开!!”
那两个擒住秦老板的人犹豫着松开了手。
那黑脸汉子斜眼一瞥,冷笑一声:“我们只是想活命!你们这些达官显贵,看不起我们,还想要赶我们走、要我们的命!”
他振臂一呼:“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说罢,他手上的刀就要划开秦夫人的咽喉——
“住手!!!!”
在秦老板撕心裂肺的声音里,元宝瞪大眼睛,手上长棍往外一掷——
“啊!!!”
一声惨叫,那大汉手里的刀啷铛落地,他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倒地哀嚎不已。
元宝一扭头,只见褚师煊一身铠甲戎装,手里轻弩还没放下。
元宝惊喜不已:“侯爷!”
褚师煊冷着脸从马上一跃而下,路过元宝的时候把轻弩扔进他怀里,他大步上前,两手拎起那大汉衣领,怒喝:“谁派你来的!祸乱民心,该当何罪?!”
褚师煊这一路走来,总能看到几个不符合难民特征的人。
他们身材健硕,眼神飘忽,语言极具煽动性,通常都是他们带领着混乱慌张的难民在燕京城里肆意掠夺。
镇北军迅速接手了这混乱的局面,褚师煊皱着眉看他们把这人捆绑起来押下去,他走到一个难民面前,问:“我问你,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神思慌张的人听见这句话想了半天,才磕巴着说:“我、我、我不记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元宝双手叉腰,“那你怎么跟他过来抢劫?”
“他、他说能吃饱饭,我才来的……”
“这件事麻烦了。”褚师煊面无表情,转身向外走,“元宝!”
“在!”
“祖母和游朗在城东,你去告诉他们,城中有人假扮难民,烧杀抢掠,一旦见到,不要着急诛杀,全部活捉!”
“是!”
“还有,”褚师煊声音一沉,“留一个放在府中,不要让旁人知晓,我要亲自审。”
元宝抚着自己砰砰乱跳的胸口,看着已经跃马而上的小侯爷,只觉一股股热血直冲脑门耳廓。
“祖宗显灵了。”他狂喜不已,“老侯爷在天有灵啊!”
镇北军毕竟是劲旅,到了天黑十分,扰乱燕京城的暴动已经被彻底按下,纷乱了一天之后,燕京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砰”地一声,褚师煊身上铠甲未卸,利落跪地:“陛下息怒。”
皇帝喘着粗气,显然动了大怒:“这群暴民……该杀!该杀!!”
“禀陛下,此事有异。”褚师煊拱手,冷静道,“今日一天,微臣在城中见到了不少伪装成难民,并挑唆民意,四处抢掠之人。而且粥场为何坍塌也尚未查清,此事不像是杀几个暴民就能结束的。”
皇帝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他的身影在屏风之后隐约可见:“那……你待如何?”
“镇北军感念陛下恩德,已经将暴动扑灭,如今已经归营。微臣活捉了些领头闹事的,正欲严审。”
“交给刑部,”皇帝沉声道,“严查,深查,给朕查到底!”
他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等褚师煊退将出来,早已经是繁星满天。
他心里满是疑惑。
粥场为何无故坍塌?那些伪装成暴民的人是谁派来的?为何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褚师煊由小太监引领着,一路沿着宫墙向外,却听见一声:“侯爷。”
他抬起头,前面引路的小太监头也不回,但确实是他在说话:“侯爷恕罪,奴才不能停,也不能行礼。”
褚师煊心里滑过好几个念头,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公公是……”
“三殿下托奴才向您传话。”
一瞬间,无数念头汇聚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骤然涌上心头,褚师煊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
镇北侯府。
徐和桢提着灯笼站在门口。他等了一阵子了,等来了张其英,也见到了游朗,但是褚师煊进宫复命去了,还没回来。
今日外面叫嚷声断断续续直到天黑,徐和桢心里突然就有点惴惴不安,他就在门口等,左右张望着等褚师煊的车驾。
“吁——”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徐和桢皱眉,只见车帘一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徐公子,好巧啊。”
是谢昭。
“参见六殿下。”
“免礼免礼。”谢昭看着徐和桢走下阶来,离他近了些。他看着徐和桢明显红润起来的面色,心里一跳一跳一涌一涌,面上不显,“徐公子这是在等侯爷?”
“是。”徐和桢点点头,他离谢昭的马车几步远,看着谢昭微笑的脸,“今日燕京城不太平,六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暴民动乱,归根到底是因难而致,”谢昭叹了口气,“我在宫里坐不住,出来看看,从私库里出了点银子,也算是尽份心力。”
“殿下宅心仁厚。”
谢昭看着徐和桢流畅的鼻梁和下巴,手肘搭着车窗:“怎么?阿桢你很怕我吗?怎么离我这么远。”
“离谢昭远一点。”
褚师煊这句话适时回响在徐和桢的脑海,他听着谢昭这句话,听他熟稔的称呼,觉得像是吞了一小口油,整个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低下头:“殿下天潢贵胄,和桢不敢僭越。”
谢昭脸上露出些忧伤和怅惘来,他的目光仍旧粘在徐和桢脸上,轻声说:“可阿桢已经接受了我的礼物,我也收到了阿桢的回礼。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徐和桢手指缩了缩,微笑开口。
“殿下那把刀,已经被徐和川给偷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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