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请侯爷去?”
褚师煊还没表态,站在他身侧的徐和桢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可有手令?”
褚师煊的眼神落在徐和桢身上,十分柔软。
“没有手令。”那将士回答说,“京兆尹府几乎全部都扑在暴动后的安抚上,此番差人还是刑部一个姓卫的主事派来的。”
“姓卫?”褚师煊问了一句,“叫什么?卫寿康?”
将士一愣:“是。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
徐和桢转身问:“侯爷认识?”
“不认识,”褚师煊老老实实摇头,“但是听说过他。此人性格直率,完全不懂迂回,只懂直来直去,政令纯熟,得过陛下嘉奖。”
简言之,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老实官。
“那就好。”徐和桢松了口气,转身对通穿将士说,“我替侯爷去。”
“你替我?”褚师煊言笑宴宴,在一片破败中相当明媚,看得徐和桢眼神发晃。“卫主事可是叫我去。”
“……”徐和桢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用力把自己的视线和注意力都从褚师煊身上撕下来,侧过头清清嗓子,说,“侯爷忙着后备事务,着实走不开。再说了,卫大人不过刑部主事,跟镇北侯隔了不止一道墙,卫大人就算是在恃才也该有个限度,我去就好。”
那将士看看褚师煊,又看看徐和桢,觉得这小公子说得相当有道理:“是啊侯爷,您可是首屈一指的军侯,哪能由他呼来喝去。”
“去。”同样性质的话,放在旁人嘴里,褚师煊就不爱听了,他凑得离徐和桢更近些,“那你可要小心,徐和川估计也会在,那个泼皮刘三也会在,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徐和桢偷偷深呼吸了一下,带着褚师煊身上的隐约香气,他后退一步,行礼,“侯爷,和桢去也。”
“小古板。”褚师煊笑着低声念他,抬手一捏他通红的耳廓,“早点回来。”
坍塌引发的这场暴动实在是波及巨大,京兆尹府封卷移交刑部,这个时候被收押的徐和川尚未厘清罪案,尚且关押在京兆尹府内。
徐和川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这辈子吃过的苦没有徐和桢出现以后的这段时间多。尽管赵府尹凭着徐奕深的交情暗中打点,但这个公子哥还是被磋磨得不像样子了。
“威——武——”
徐和川木然地跪在地上盯着地面,听得一声惊堂木,再一抬头,只见赵府尹已经移座一侧。身边传来轻轻脚步声,来人大方见礼,声音清朗:“在下徐和桢,见过卫主事,赵大人。”
徐和川猝然抬起眼,恶狠狠地盯着徐和桢,恨不得将其剥皮挫骨。徐和桢眼神一垂,看着双目赤红、鬓发蓬散的徐和川,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
“徐和桢?”卫主事向来是不问坊间流言的,但徐和桢的事他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你与这徐和川是……”
“我确是徐家人。”徐和桢在镇北侯府这段时间,跟着褚师煊和张其英耳濡目染,又师从大家,早已经褪去了偏远寺庙中的枯萎模样,不卑不亢,颇有些丰神俊朗之意。
“大人,”赵府尹凑过去,低声为好友解围,“这是中书令早年的一段风韵往事,与今日要审之事关系不大,不如还是……”
“怎么不大?”卫寿康窄瘦得几乎没有一丝肉的脸上没有半分松动,“若无干系,他为何站在此处?”
赵府尹讪讪闭上了嘴。
卫寿康石头似的的眼神再次落在徐和桢身上:“徐和桢,难民暴动一事非同小可,本官请侯爷前来也是为了今早侦破此案,你该知晓你站在此处意味着什么。”
“我是冤枉的!”徐和川声音嘶哑,忍不住往前膝行两步,叩头在地,“大人明鉴!我真的是冤枉的!”
“我自前来,当然有我所来之意。”徐和桢潮湿的掌心在袖子中狠狠攥着,但他面色平稳,声音沉静,“卫主事,赵大人,侯爷忙于后备之事分身乏术,在下替侯爷,告徐和川收买市井无赖,伪装难民,挑唆民意以致暴动的大罪!”
轰隆——
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徐和薇脸色阴郁,站在门边廊下,看着远处天际翻滚不定的墨色,眼睛眨都不眨,几乎快要成一块石头。
“小姐,”丫鬟快步而来,低声对徐和薇说,“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他……现在就在城东的难民营。”
徐和薇好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是没听见,她还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天边翻滚的云。过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抬步便走。
“小姐!”丫鬟在后面紧紧跟随,有些犹豫似的,“小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当真要去找他吗?”
“不然呢?”
徐和薇紧紧抿着嘴唇,声音冷硬,嘴角和脸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能搭上的最大的线。”
“可是……”
“徐家就在我一念之间了。”徐和薇呼出一口血气,“只有他,才能跟褚师煊碰一下。”
“你血口喷人!!”
徐和川几乎是原地暴起,疯了一样地向徐和桢冲去:“你这个贱种!你就该去死!!”
“拦住他!”
随着赵府尹仓惶令下,徐和川被几名衙役牢牢按住,他的指尖堪堪蹭过徐和桢的衣角,被拖到了地上用长棍夹住了。
“徐和桢,”卫寿康一拍惊堂木,“你可知道你说了什么。”
“想必这些话,那名叫刘三的泼皮已经指认过了,”徐和桢从容道,“我来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
卫寿康略微前倾:“那你的证据呢?”
“那刘三一开始伪装成难民,确实四处挑拨民意,后来见局势混乱受了伤,便彻底伪装想要借机溜走,不料因行踪鬼祟而被发现,游小将军稍一审问,便露出了马脚。”
徐和桢将他们商量好的说辞和盘托出:“那刘三本就是个地痞无赖,是当日误打误撞混进去的角色,可他听到了那些人的商议。”
“他们说,徐少爷出手阔绰,活又轻松,这趟很值,就看他们干了什么,自己也跟着去了。”徐和桢看着徐和川震惊的脸,“也多亏了这个贪财的无赖,不然徐少爷这番手段,还真是轻易见识不到。”
徐和桢说的话跟刘三交代的一模一样,卫寿康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少年。
一个一看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草包,另一个……
卫寿康眯起眼睛,说不出来的哪里不对劲。
“你胡说,你胡说!”徐和川咬牙切齿,“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们大可以去查!我刚被禁足在家!怎么有机会有人脉去做这么大的阴谋!”
“是么。”徐和桢逼问,“那你跑什么?”
“那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是因为侯府里,你——”
“徐公子!”赵府尹满头大汗,紧急叫停,“事关难民暴动,其他的不准说出来扰乱公堂!”
“哦?侯府?”卫寿康的眉毛拧起来,“侯府里怎么了?”
“我……”徐和川口舌发干,却浑身是汗,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求助的眼神落在赵府尹身上,被他用一只手隔开了。
“回大人,”徐和桢悠悠道,“当日张老夫人寿宴,徐公子偷进侯爷书房行窃,被我抓了个正着。”
卫寿康:“什么???”
徐和川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落入了徐和桢的陷阱。
无论徐和桢如何构陷他,他除了说自己“冤枉”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他后知后觉眼前这个人的可怕,一时之间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大胆徐和川!”卫寿康猛地一拍惊堂木,“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我……”徐和川梦游一样,几乎是喃喃自语,“我当时……是、是徐和桢,是他让人叫我去后花园等,然后来了个小厮,他说带我去徐和桢的屋子里等他,他有话对我说。”
徐和桢冷冷地看着他。
“我、我就去了,然后……”
记忆像是一缸被不停翻搅的浑水,明明很印象深刻的事,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徐和川越想越着急,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随机,他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开始狠狠抽打起自己来。
“快拦住他!”赵府尹急得站了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
卫寿康极为不满地瞥了这明显偏袒包庇的赵府尹一眼,说:“带徐和川下去冷静一下。”
“是!”
随着徐和川被拖下去,他神经质一样的嚷嚷和抽打自己脸颊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卫寿康看着徐和桢,发现他正看着徐和川远去的方向。
“徐和桢?”
徐和桢抽身回来:“卫大人。”
“你好像对自己的亲族很不上心啊。”卫寿康看着他,“这不太合理吧。”
“大人,”面对这样的指控,徐和桢反而笑了一下,“我从小便被弃养在寺中,受尽苦楚,若非上天护佑早已身死魂消,大人问的这个问题,我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说罢,他看着赵府尹,突然开口:“同时,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赵府尹。”
赵府尹浑身一激灵。
“我实在不知道,若是能知道今日,不知您的至交好友,会不会做出与当时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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