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有钱小狗有什么苦恼？

小兰花来到天都后，曾贴在自家娘亲的怀里认真地提问：“娘亲，你说为什么别人家里都那么有钱呢？”

娘亲辛夷一边给女儿掖着被角一边思索道：“别人都很有钱，那是因为……嗯，因为我们没有。”

多么朴实的哲理！小兰花一边觉得娘亲真是世上最智慧的人，一边完全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只默默思考怎么才能把脑子里的钱变到床边的钱袋里去。

“小兰花花，”辛夷娘亲语气微扬，戳戳小兰花的脸蛋，一脸真诚地提议：“你想一夜暴富吗？如果你想的话，不如跟娘亲一块儿。”

小兰花花支起两个小耳朵认真听着，却久久没有后续，忍不住问道：“一块儿做什么呀？”

“嗯？”辛夷娘亲疑惑道，“没了啊，‘如果你想的话，不如跟娘亲一块儿’，我们两个一起想。”

“……”

大多数时候，小兰花都觉得娘亲不像是个靠谱的成年人，明明自己身体都那个样子了，还是这么的不把未来放在心上。

还好还好，自己已经长大懂事了，可以帮娘亲好好考虑了。

“小兰花，”辛夷点点女儿的脑门，“不要想这么多啦，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你还这么小，应该快快乐乐地等着吃干饭才是。”

“娘亲……”小兰花想到之前做的噩梦，蜷起手脚缩成一团，嗡声嗡气道：“如果我变成了小小的流浪狗，你还会来找我吗？”

辛夷闻言心中苦涩，紧紧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笃定道：“小兰花花，你不会变成小小的流浪狗，我不会扔掉你，我会一直抱着你。”

“嗯……”小兰花鼻子酸酸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快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如果睡不着，就想想有钱人的烦恼，明天要和娘亲说说哦。”

小兰花点点头，闭着眼睛开始思索，却完全想不到他们会有什么烦恼，脑袋空空的，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娘亲，别再说有钱人也会不快乐了，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小兰花看着美轮美奂雕梁画栋的孔府，心中暗暗惊叹。

进府的第二天，孔卿卿便带着小兰花游了半个丞相府——

“姐姐姐姐，接下来我们去四宜园，那里的菊花开得可好了！”刚下了摘星楼的小卿卿拉着姐姐奔向下一处“名胜”。

穹游白柔，金坠凡尘，小兰花看着满园的秋色，眼中漫溢着五彩斑斓的花朵，满是华丽的生命的朝气。

“这些，都是菊花吗？”小“河伯”发出没见过东海的疑问。

“是啊是啊，黄菊花、绿菊花、紫菊花、白菊花、双色三色菊花——”小卿卿一一点过各个花，最后满面春风地指向自己：“还有我这个可爱的玉兔琼花。”

怎么样？喜欢吧？喜欢吧！做我姐姐就都是你的！就算姐姐现在不喜欢我人，先看上我的大宅子也是好的——小千金的大算盘打得“啪啪”响。

“噗，哈哈哈哈！”

还没等小兰花回话，梅树下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青衣小公子拂叶而出，偏沉稳的模样又带着几分少年侠气，拿着书的手骨节分明，脸上笑意晃晃未去，当真是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让我看看是哪个可爱的小玉兔。”

“二哥！”被偷听卖瓜的小“王婆”恼羞成怒，冲过去欲打孔怀驰。

“哟，小卿卿，怎么还生气了？”孔二公子伸出一手按着妹妹的小脑袋，任她怎么出拳都难近自己衣角，一面指着刚才被点到的菊花道：

“那叫金凤千里、绿柳垂荫、紫凤牡丹、十丈珠帘和香山雏凤，”孔怀驰良言劝道，“什么黄菊花绿菊花的，也不怕曲老伯听了拿锄刀砍点什么。”

“不听不听二哥念经略略略。”孔卿卿见挣扎无效，退了一步做了个大鬼脸，跑回到小兰花身边委屈贴贴。

孔怀驰跟着走过去接着念道：“还有，是玉‘树’琼花，这是书都念到玉兔肚子里去了？”

见孔二公子的眼神跟着看过来，小兰花忙正襟行礼道：“孔二公子贵安，婢女阿兰，昨日刚刚入府。”

“阿兰？”孔二公子走进了些：“是个好名字，以后我们家卿卿就要劳烦阿兰多多照顾了啊。”

看来不用改名字了，小兰花心中微释，又行礼应道：“是，阿兰定不忘相府恩情。”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吃饭吧。”

孔怀驰用书敲了敲看着阿兰发愣的小卿卿，却发现一向热爱吃饭的妹妹并没有多少情绪，只转过头敷衍地“哦”了一下。

小卿卿这几天饿得辛苦，做二哥的有些心疼：“今日特意让五味厨做了长生粥，大饥不多食，明日便可以吃些肉了。”

小千金还是没多大兴致，小兰花有些奇怪：“小姐？怎么了吗？”

看着小兰花关切的神色，孔卿卿愈发难过：当前这人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却好像已经明白怎么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

一个“大人”们在的、有着特殊语言制度的世界。

“没什么，走吧。”

遇到困难睡大觉的孔卿卿午睡醒来后觉得自己也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独立了，不再需要别人了，然后就发现姐姐不见了。

“姐姐，姐姐呢？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亭亭忙进屋来应道：“小姐，怎么了？”

孔卿卿从高高的床上跳下来，鞋还没穿好便问道：“姐姐怎么不进来？姐姐在哪里？怎么那么久还没来？姐姐嘞？姐姐姐姐姐姐——”

“这……”亭亭面露难色，给小姐整理好鞋子后又去拿衣服，眼神躲闪道：“阿兰她现在不在，小姐先穿好衣服吧，我带小姐去找她。”

刚走出门，便见到毕嬷嬷领着小兰花走了过来，一脸堆笑道：“小姐起来了？睡得真漂亮。老奴刚刚见阿兰在门外睡得辛苦，便先领她回房间睡了……”

还没等毕嬷嬷说完，孔卿卿便把小兰花拉回到自己身边：“姐姐下次早点回来，卿卿等得心里好慌。”

小兰花点点头：“好。”

“小倩，快来——”毕嬷嬷又从远处叫来一个当差的侍女。

“小姐，这是老奴的外侄孙女儿小倩，小姐以前也见过，还夸她生得好看呢！”

侍女小倩行了一礼，抬头笑了起来，表情一瞬间有点像小兰花。

“今日开始，小倩就在这里当差了，小兰花不在的时候，小姐可以先找小倩说说话。”毕嬷嬷又把小倩向孔卿卿身边推了推。

小卿卿看着过来的小倩往后退了退，干干笑道：“好说好说，下次再说，我和姐姐还有事，先走了呀。”

说完便飞似的拉着小兰花跑走了。

“……姐姐，你……听我解释，”两人刚跑到一个阴凉地，气还没喘匀的孔卿卿便双手握着小兰花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

“我，是真心想让姐姐做我的姐姐的，不是婢女，不是侍从，而是谁都不可代替的——最亲亲的姐姐！”

孔卿卿的声音急促而坚定，眼中似闪动着清晨的阳光，让人恍惚间觉得，好像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

瞬间的感觉无法言明，小兰花因疾跑而晕红的脸颊愈发粉嫩，咬着嘴唇努力平静着气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卿卿……是因为上午二公子的事吗？”

孔卿卿闻言愣了一下，皱眉思索道：“是……也好像不是，我只是觉得，姐姐并未把卿卿当做亲亲的妹妹，反倒是像骗小孩一般，哄着一个娇惯的小姐。”

“卿卿——小姐，”小兰花退了一步，离开了孔卿卿的臂间，清醒地望过去：“小姐为什么要一定要让阿兰做姐姐呢？若是要同在一起，婢女这一身份便已足够了不是吗？”

“我……我……”小千金想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原由。

“而且，”小兰花上前一步继续问道，“小姐对我又有多少了解？这般轻信，若是我不值得呢？若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姐姐……”被这样郑重地问着，小卿卿心中有点害怕，却如何也想不到问题的答案，眉毛皱得愈发纠结：“我只是，只是……不想姐姐做婢女。”

小兰花看着低着头捏着衣角的小千金，委屈得像被主人训了的小狗狗似的，开始自我反思是不是问得过分了些。

“小姐，”小兰花放轻了声音道：“为奴，为婢，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既是正当的谋生，便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小卿卿抬起头，眼中有十分的不解。

“在我心里，并不觉得一个人因为做了侍候人的事便比别人低贱，既然我是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下去的，就应该获得对自己的尊重。”

说及此，小兰花清亮的眼瞳波光潋滟，眨起眼来白桃花般水灵。

“姐姐，”小卿卿微微晃着小兰花的袖角：“我觉得姐姐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让姐姐做我的姐姐，可以吗？”一双大大的眼睛巴巴的满是祈求。

“小姐——”

“不听不听，”孔卿卿捂着耳朵打断小兰花的话，“我不管我不管我是小孩子你不可以和我讲道理。”

“……”

小兰花无奈地笑了笑。

“卿卿。”

听她这么亲近地叫自己，小卿卿的耳朵一下子就开心地“立”了起来。

“——那我私下便唤卿卿卿卿，人前要按规矩来，可以吗？”

还没等小卿卿张口反驳，小兰花也捂着耳朵有样学样：“不听不听不听，我也是小孩子你也不可以和我讲道理。”

“那好吧……”小卿卿鼓起奶膘，又激动地凑近，紧紧挽着小兰花的胳膊，像是第一次一起回家一样开心叫道：“姐姐！”

小兰花看着贴过来一脸幸福的小卿卿，也被感染得甜甜一笑。

秋风卷起落叶，簌簌吹扫，小兰花环视四周，摸着孔卿卿的小脑袋问道：“对了卿卿，这是什么地方呀？”

“这是我的头啊。”小卿卿眯着眼睛，满足得像小橘猫一样。

小兰花忍俊不禁，双手捧着小千金的小团脸，往两边轻轻摇着笑道：“我是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唔热以呀——”小卿卿回过神道：“热日唔的妙妙宝替。”

“秘密宝地？”小兰花松开手，四面看了看，却见此处位于正房不远的墙边，一片片秀丽挺拔的毛竹袅袅青翠，经霜不凋——

看起来一点也不秘密。

孔卿卿钻到竹林里扒拉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黛青色的长方木盒，献宝似的奉上前道：“姐姐打开看看！”

小兰花接过约半斗大的木盒，发现正面锁得严实，抬头见孔卿卿示意自己再尝试一下，便立刻明白了——翻转木盒，果然开关在下面。

“怎么样？这个盒子是不是很神奇？”小卿卿高兴道：“是二哥上次送我的生辰礼物，其他人尝试了好久，可我两下子就打开了！”

“我想，二公子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卿卿拆掉观念的墙，不要只看事物的表面。”小兰花好奇地把玩起盒子。

孔卿卿打开盒子，抓了一手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我想，二哥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把东西都仔细放好，不要随玩随丢。”

小兰花把木盒放在地下，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玩物——竹蜻蜓、拨浪鼓、青玉鸠车、玲珑球、材质不同的华丽小珠子……

“嗯，我觉得卿卿说得对。”

“这些，”小卿卿也蹲下看着木盒，“有的是学堂的伙伴送的，有的是家里的姐姐们做的，还有娘亲非要我丢掉的小泥人小羽毛，我都存在这里……”说着说着，神色有些黯然。

小“侍女”有些心疼大小姐：“卿卿，那个泥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孔卿卿轻轻拿起泥人，递过去道：“这是之前一个姐姐捏的我，她的手好巧，我原想请她来家里玩，可是她说家里有事，下次一定，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幽怨，小兰花端详泥人的手一顿。

“卿卿——”

“嗯？”

“我们让泥人卿卿做些更重要的事情怎么样？”

孔卿卿抬头，眼神有点戒备：“什么？”

“一直呆在木盒里，她会不会也偶尔感到寂寞呢？”小兰花小心翼翼地拿着泥人，“四宜园的花那样美，我们在那里给她一个家吧。”

小卿卿皱眉，轻轻拿过泥人：“难道姐姐也觉得，扔掉她更好吗？”

小泥人身上已经生了一些灰白霉斑，祸积隐微，病从口入，想来杜夫人也是不愿让小千金失望，才勒令早点舍弃吧。

小兰花端起木盒，看着孔卿卿道：“我想，那个姐姐捏这个泥人，一定是怀着喜爱卿卿的心情的，但这样下去，泥人会生病，会传染，甚至渐渐伤害卿卿，而这不应该成为这段记忆的结局，不是吗？”

之前，也有许多人先是提出各种理由多番劝说，连哄带骗，而后终于道出实情，强硬命令，但孔卿卿始终觉得，是他们不懂这个泥人的意义——

如若此生都无法再见，那这个小泥人便是唯一的念想，即使自己会生病泥人会腐烂，又哪有那份情谊重要呢？

但此时，孔卿卿看着小兰花充满善意和温柔的脸庞，突然有些懂得的难过和离别的不忍——

是的，那不应该成为这份记忆的结局。

“可是，万一她消失了怎么办？”

小兰花上前握着孔卿卿的手，柔声抚慰道：“不会的，我们在那里用石砖给她建个牢固的小房子，漂亮的花仙子也会成为她新的好朋友。”

降香黄檀的木盒已经隐约染了些**的气息，孔卿卿看着木盒和泥人红了眼，点点头道：“好。”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四宜园依旧团花簇锦，欣欣向荣，细小微风裹挟着花叶缠绵的耳话，两个小娃娃“货比三家”地拣着砖瓦规划着布置。

“卿卿，可以再给我讲讲其他礼物的故事吗？”

“嗯……其实，有的也不是礼物，只是我觉得好看，想着万一以后应该可能也许大概能用得到呢。”

“——那个，姐姐，我可以留着它们吗？”

“哈哈当然可以了小——卿卿。”

“嘿嘿，那就要先从这粒毛茸茸的纽扣说起了……”

夕阳无限歌意，达人解其会，安得不投机。

小卿卿欢快地说着，小兰花开心地应着，直到亭亭英英终于寻到小姐去吃晚饭，两个脏脏包才牵着两手泥巴笑着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