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玥眸底无波，声线近乎冷淡：“你……谁？”
短暂的停顿，似乎努力回忆。
李倩倩：“……”
凌画及看热闹的众人：“……”
司徒妄掀眉，似笑非笑。
老狐狸。
仅仅两字，宫中所有流言，不攻自破。
无须李倩倩解释多言，司徒玥已执起凌画的手：“再过半月乃君后生辰，君后喜欢礼乐阁歌姬陶陶，奈何她最近声线受损，御医也回天乏术，故而孤才亲自前往礼乐阁选人。”
李倩倩唱曲儿委实不错，在他面前多唱了几次。
仅此而已。
君上的威严，就连解释都是毫无温情。
若不是宫里疯言疯语太过，凌画明里暗里讽刺过他多回，毫不相关的人或事儿，他是懒得理会。
“皇伯父与皇伯母伉俪情深，楚楚佩服。”
楚文灵带头，其余女眷跟着附和。
司徒妄不知何时走至柳芳菲跟前，看她笑得一脸安慰，阴阳怪气：“老狐狸也就这招哄骗母上，若是我，定不会让这些流言传至宫里，平白生了误会。”
“你的意思是……”
柳芳菲明眸一转，戏谑开口，“言外之意，如若是你，闷着就将事儿给办了？”
本是打趣调侃，腰肢却被大手提起，鼻息交缠。
“办事儿？”司徒妄掀眉，长睫有一搭没一搭地刮在她脸上。
“要死咧，有……有人。”
挣扎无果。
遂，伸手捶胸。不料愈来愈紧。
“欢欢，哪儿还有人？”
柳芳菲红着脸四处张望，片刻间周遭已然寂静，怎还会还有半个人影儿。
就连躺在地上的侍卫都不在了。
“即……即便……无人，现在也是在外头。”
“欢欢的意思是，去里头就能办事儿了？”
“我……唔——”
不等她拒绝，舌尖已被吸进那股熟悉的湿润之中。
东宸殿。
这是柳芳菲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情急慌乱，迷迷糊糊就被带入这里。如今又是同样混沌，朱色雕花漆门嘎吱开合，声弱细微，被耳畔阵阵粗喘堪堪掩盖。
不知何时，幔帐飘荡。
“欢欢，在想什么？”声如清溪，潺潺流动，偶碰碎石，掀起波澜。
身上覆过一团阴影，檀香随之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包裹。
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目光灼灼，呼吸沉沉。
脸颊、脖颈，所过之处无一不红、无一不痒。
她轻轻侧头，喃喃：“君后邀我听曲儿……”
水眸汪汪，长睫不经意颤动，极尽委屈。
呵笑从上方传来，伴随更近更重更热更躁的呼吸：“欢欢，礼乐阁的曲儿纵然冠绝天下，可，在我心中……”
“嗯？”
“在我心中，唯有你，能唱得我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男人耳根红透，骨节分明的指尖抚上那张苏梅色的薄唇，另一只手……
不说话，也是一方暧昧。
柳芳菲不敢让他停下手中动作，亦不知如何打破现下僵持。
再次撇开眼。
只是……额间满为热汗。
委实难为情。
顽劣之心大起的男人却不满于此，四下摸索。
终是，迷离的眼神微微一怔。
驻足，停留。
不禁喟叹出声：“啧。”
安逸得连声音都些许漂浮空洞：“欢欢，此处甚好。你要不要唱曲儿给我听？”
柳芳菲咬唇：“不要。”
男人也不恼，足够惬意，愉悦开怀，无需担忧她闭口不吟。
于是，努力、尽情、忘我……
←。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在曲径通幽处柳芳菲唱出了声儿——
百转千回，酥软娇媚，炽烈如火，缠绵悱恻。
真是动听。
司徒妄想起晨间树林上的鸟儿，总是能唤醒他心底深处的激情与活力。
“欢欢。”
荡气回肠间，在其额间落下虔诚一吻，“等我娶你。”
话落，清泉石上流。
一曲终了。
柳芳菲接连喝了好几杯润嗓的茶才褪去颊间绯红，可心头热浪却是一阵接着一阵，久久无法消散。
趁着司徒妄替她清洗的空隙，明眸流转，将这满室华贵纳于眼底。
玄黄耀眼，富丽堂皇。
今儿得以细看，一砖一瓦皆是心思。
无论是君上居住的泰华殿还是君后的凤仪宫，都不若此处顶奢。
“在看什么？”
男人放下热帕，坐在一侧。
“君上定是十分疼爱你，才会将琳琅珍宝悉数留在此处。”
对此，司徒妄却不置可否，嗤笑之意不要太明显。
“镶金嵌玉，雕梁画栋，锦绣华服，目之所及，皆是我……”
他嘴角一顿，隐隐咬牙：“抢的。”
柳芳菲：“……”
抢，这个字过于熟悉，又过于生僻。
“老头子为了能与母上早些过上逍遥日子，身为皇子的我方满十岁，就被扔至军营，随军打仗。十六岁那年，天下各城被我攻下，回蒲州还未歇脚，军符就递到我府上。”
自此，天下将士皆听他调遣。
“翌日，我便以捉拿刺客为由，带领百名将士，打进泰华殿。”
当时将士听闻泰华殿出了刺客，个个儿皆是夹刀带剑，随着小皇爷一声令下冲进宫门，最后明晃晃的刀差点儿悬在君上脖子上时，才发现——
刺客，竟是他们自己。
在所有人错愕与尴尬地收剑之中，小皇爷又令司徒几兄弟将整个泰华殿“洗劫一空”。
自始至终，君上都只是淡然着看着这一切。
似是对于他这样报复性的举措毫不意外，末了还说：“明儿还会有别国珍宝进贡，若是不嫌麻烦，还可再来一遭。”
谈及此事，司徒妄都还是极为愤懑：“那老头子阴险狡诈至极，以为这点儿东西就能收买我，企图让我替他管下朝堂之事！后来，我就摒了当时小皇子的名头，自立为爷，皇子府改为皇爷府，谁人不服，立刻剿杀！”
小皇子变小皇爷。
这是铁了心想要把君上压一头。
柳芳菲：“……”
所以……今日在礼乐阁说要杀进泰华殿一言，是真的？
见她发愣，司徒妄顺势一问：“喜欢这些东西？”
“嗯？”
“若你喜欢，拿去便是，我再去抢点儿来。”
“不不不……不了。”
她连忙摇头，皇宫重地，天子之姿，和君上抢东西，想想都诡谲。
“跟我别客气，反正日后泰华殿也好东宸殿也罢，都是你我的。”
“……”
柳芳菲头次客气地将话题转移，“趁着时日尚早，你送我回礼乐阁便是。”
别的，是真不用。
此时的礼乐阁又恢复了往日笙歌盛景。
司徒二蹲在门口，眯眼浅寐。
听得人声靠近，雪白的身子微微一颤，又闻见熟悉的蔷薇水香还有檀香气息，又很快放下防备。
柳芳菲蹲下身揉它身上软毛，却惹来头顶冷冽眼神。
一瞪。
司徒二还未睁眼就觉通体发寒，颤个不停。无奈，对着柳芳菲轻声一吼：“吼——”
爱我，就离我远一点！
“小二这是怎么了？”
“吼——”
走开啊！
“大概是……”
司徒妄唇角微顿，垂眸淡睨，“春日发情。欢欢，你离它远些。”
听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放开手中软毛，起身后退好几步。
乖巧地摊开掌心，看他拿起绢帕轻扫擦拭。
事毕，丢下发情的司徒二，携手入内。
此时礼乐阁编排的曲子悉数唱完，原本该压轴出场的李倩倩无法表演，以至于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味。
柳芳菲甫一入内，便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自荐：“楚楚虽说不会唱曲儿，可唱戏倒是略会一二。若是皇伯父与皇伯母还有各位长辈不嫌弃，楚楚愿为大家来上一段儿，权当娱乐。”
“楚楚，别闹。”
沈玟毓无奈摇头，自己这个女儿自小什么都学了一点儿，可什么都不精通。
唱戏，幼时她也是感兴趣的。
在坊间专程寻了个先生教她，只可惜，学了几月，老先生重病离世，唱戏的那股子瘾，跟着没了。
“玟毓，就当孩子玩玩儿。”
凌画慈爱地看着楚文灵，又斜眼看向后侧眼珠子快冒火花的张玲珑，心疼不已。
这个孩子，情路之上太过坎坷。
身为长辈，只能在别处尽力弥补。
“不过楚楚还需一人协助。”
说罢，提起腿边裙裾朝坐在后处的温沅走去，“温公子，可否与我一同表演？”
温沅一怔，柔和的脸难得僵硬。
楚文灵却弯腰靠其耳侧，用仅有两人能听得的声音说：“温公子，梨园存亡，在此一举。”
娇软之语尽数消化，默然平静的眸底已是波澜涌动，云雾腾起。
须臾，乌睫轻颤，温润道谢。
随即二人登台，抬眸只见粉裙素衣，俊男娇女。
抛开身份地位，随意一站，极为赏心悦目，委实有些天作之合的味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
婉转缠绵与迷离恍惚的水磨腔交织。
虽无水袖相缠，二人却眸光盈盈。似看非看的暧昧，比四目相对更加撩人心弦。
柳芳菲盯着台上二人，一瞬不瞬。
一曲罢了，余光瞥见了礼乐阁门口杵着的黑色人影。
纹丝不动负手站立，浅看神色无波，可内里究竟是何等汹涌彭拜烈火熊熊，只有他自己一清二楚。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
选自《牡丹亭·惊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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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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