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授也不是那种非要嘴硬装傻的性格。她对于背后大佬的暴露似乎毫无顾虑，“那我需要和她商量一下。”
“当然。”叶离离看上去应该是在笑。
只是一只猫在笑，怎么都很怪异，看上去更像嘲讽居多。
“我会等你消息。”不等对方询问其他，叶离离又做出一个让步，“她可以跟着我。”
她指的是垭。
我才不是滥好人，猫昂起脑袋试图说服自己，我本身也需要了解更多与黑羊相关的东西。垭明显比秦教授更好忽悠。
秦教授也算是有所收获，所以她还是很快地退了一步，“垭会跟着你保护你们的安全。科学院范围内她也很熟。”
小猫一直搞不懂人类非要给自己所有行为找一个合理性的习惯。
但她会溺爱。
垭走过来把叶离离抱起来，也是非常不熟练的手法。叶离离已经知道她们没见过猫，忍下了吐槽的**。
秦教授看着她们的背影，转过头吩咐，“打开垭的系统权限，增强传感器，用她的眼睛把那东西的所有数据都记下来。”
她们从那个古怪的实验室出来之后已经到了下午。
当然外头的天色是看不出来这一点的，是垭看了时间告知叶离离。
猫原本还在想出去之后要怎么联系时暮，没想到对方正一个人坐在之前会面的椅子上，眼睛一直望向前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在发呆。
她没有去找老师吗，叶离离歪了歪头，最后只是从垭的怀中一蹬脚，轻巧地落在地上又几下跳进她的怀里。
时暮抖了一下，从老僧入定的状态里脱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垭跟在叶离离后面几步，这时候才走近。原本在说话的时暮立刻住嘴。
叶离离用肉垫踩了踩她的手臂，“没事，自己人。”
时暮显然是没信的，但她聪明地没有追问。
这也是叶离离更愿意跟时暮待着的原因。虽然这个重病人情绪不够稳定，但至少在很多事情上聪明又靠谱。
既然叶离离暂且答应与秦教授背后的人谈一谈，她们也不好离开科学院。时暮之前的宿舍和通行证在犯事后被封禁，虽说暂且交了罚款，但仍在观察期。
因而垭将她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秦教授，地下那个，给她办了全套的假身份。
这让叶离离更觉得这一切的背后站着女娲。没有超级AI的默许，普通的人类已经很难做到这点。
不然那个劳什子的流民法案怎么会卡住那么多人。
时暮对这些都没什么表示，她更在乎的是跟着叶离离学习一些古代历史。
这对叶离离来说不算什么新奇的体验。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时间或多或少都过去了，新的风俗、新的语言、新的社会结构。幸好她本身出生于诗文，会根据时代变化自动适应语言的改变，并没有受过学习语种或者语言的苦。
因而看着时暮笨拙模仿她的发音便成了有趣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离离一字一句教她，“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在科学院的势力下，所以做事必须要退让。”
时暮试着把舌头打直又卷起来。
这种语言同通用语很不同，音调更复杂，发音也更短促。
时暮从前在文学院上班上学，虽然不是专门研究语言学的学者，也多少知道一点基础知识。
每种不同的语言背后是一整个合套的社会变化、漫长的历史演变。
语言是最基础的文化。这是他们语言学教授的观点。
说起这些东西叶离离当然是专家。目前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比她更专业了。
毕竟有一些常用的俗语与成语还是她看着发展出来的。
“今天再最后学一个词吧，聘猫。”叶离离皱了皱鼻子，示意时暮去通过鼻腔来发音。
“这个词可以看做我的前身。”她讲到了有关自己的话题，连站在一旁装植物的垭都凑过来。
·
猫进入人类的生活很早。
叶离离化形却很晚。
只是有人写下了诗句，例如“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穿鱼新聘一衔蝉，人说狸花量直钱”①这样可爱的句子。
于是她在迷迷糊糊的中伸了个懒腰，清醒过来。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流浪。最后在某个下雪天，她被寒冷逼得钻进一间柴房。
她的肉垫还没落地，角落里先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声。
叶离离挨了好多爪子才学会那是驱逐的意思。
原来是一只刚产了小崽的母猫蜷缩在角落里。在黑暗中两只小猫灯同叶离离的小猫灯相互照应。
母猫养孩子这段时间非常容易应激，就连主人也不会轻易打扰。
叶离离倒是想走，只是外面的风雪太大，前路难行。
这样大的风雪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里是她唯一能选择的藏身处。
你别叫了，这样的天叫一晚上也没有人会走出温暖的屋子来看你的。
安静地休息吧，我没有任何恶意。
她的眼皮子一只在往下掉，连母猫驱逐的声音都变得隐隐约约。
所以叶离离也不知道那只母猫跟受了什么蛊惑一样，的确慢慢停止了不安的踱步。
但偏偏就有人在这时上门了。
这样大的雪，来人带着斗笠掩藏了面容。主人出门迎客，听见客人道歉因雨雪天难行迟来。
两人的脚步从柴房过，听见撕心裂肺的猫叫声。
“这是怎么？”其中有一人问。
另一人答，“嗨，家里母猫才生了猫崽，怕是被惊着了。”
“莫不是因为我这个生人上门？那可真是罪过。”来客被主人引着推开了柴房的门。
烛火甚至不如外头雪地映射的月光明亮。
叶离离此刻几乎陷入沉眠，唯有耳朵还跟着声音来源颤动。
有主人来，对面嚎叫的母猫总算安静下来。但她也嗅到了生人味道，刷的一下退回窝里只露出两个眼睛盯着外面。
“诶呦。”来客被她蹿动的影子吓了一跳，“真是打扰夫人了。”
主人被他这态度逗笑，“打扰倒不打扰，看你也算是和这群狸奴有缘，不如聘一只回家。”
说着他将手上烛火递给客人，走到猫窝前伸手去掏小猫。
大概是生人的味道刺激了母猫，她弓起身子低吼着，还亮出了爪子。
叶离离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唉……”她刚想说又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却发现房里多出两个成年男人。
他们正左右打量，互相询问刚刚那一声叹息从何而来。
“张兄……莫不是你？”
“胡说，刚刚分明是个女童声音。”
两个男人左看右看，一时间想起许多精怪志异。
睁开眼睛的叶离离也有点害怕。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显然和人长得两模两样。
可是自己好像能听懂人话。
双方都很紧张，直到客人的火光从叶离离白色的皮毛上晃过去，“瞧，这儿怎么有只小的被丢出来了？”
主人养猫多年有了经验，“欸，约莫是看着体弱活不下来，便被母亲丢弃了。”
客人蹲下来把叶离离捞起，“虎毒不食子，怎么还有把幼崽往外丢的道理？”
“这世上哪有许多道理。无非是活不活得下去罢了。”
叶离离那时候还是一只小猫，能被人一把攥在手里。她的皮毛还保持着初生的白净，是一只好漂亮的小雪球。
来人把她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过一遍，“张兄刚说聘我一只狸奴还作数？”
“自然。不过你要带走这只？连生母都丢出窝的，怕是你我更养不活。”
“她既然孤零零一个待在这儿被我俩瞧见，也算是缘分。养不养得活，也随天意罢。”
倘或是普通的小猫崽，自然是不可能养活的。
幼猫须得母猫喂奶、舔毛、促进排泄，带着教会生活技能才能独立。
就算是科技再高的时代，叶离离也见过不少失去母亲而夭折的小猫。
母亲是不可替代的。
好在叶离离不是普通猫崽。
她被男人们带回了人住的房间，里头更暖一些，能帮助小猫保温。
她其实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勉强看了眼自己所处的环境又沉沉睡去。
但这一次她没有睡很久。
她伸展着四肢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放在了书桌上当做镇纸，稍一翻身差点滚进砚台里。
发现她的男人和主人看着她哈哈大笑，又及时伸出毛笔杆阻挡了她一下，免得那身纯白的毛皮被弄脏。
“醒的真是时候，且来看看喜欢哪个名字。”
叶离离翻身站起。她头一回看见人写字，之前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些文人边划拉边念叨。
毛笔蘸了墨，是碳色的黑，映在熟宣纸上颜色分明。
叶离离带着一身能融入纸面的白，好奇地用爪子去勾那移动的笔杆。
“唷。”写字的人饶有兴致地逗她活动，看见她蹦起来翻了个跟斗，“了不得，这看着哪是养不活的样。”
他说着终于开始动笔，几个名字铺陈在纸面。
雪球、素霜、真朱是按着毛色起的。
球球、团子则是简单的名字，求一个贱名好养活。
叶离离看着这几个平常的名字，没什么想法，就势一趴装作自己仍旧是一块好镇纸。
主人家也说：“倒是寻常了些。”
他们俩对着一只毛团抓耳挠腮，头一回发现起名倒真是个难题。
便是家里添了新丁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在争论，叶离离在偷偷打饱嗝。
奇怪了，她头一次感到温暖香甜的味道在空中散溢，让人、啊不，让猫觉得想咬一口。
于是她就真的对着空气嘬起来。
她也不知道从空气中咬到了什么，颇为满足地咂咂嘴。
人类被她逗笑，“倒是只不同寻常的姑娘，该有个不同寻常的名字。”
他们再想了想，“取狸奴之狸音，借火卦之势。但离字不吉，变作离离。”
叶离离抖了抖耳朵，觉得这两个字倒是听过，而且好记。
她站起身把爪子按在墨痕还未干透的字迹上，稍一动就拖出一个梅花印子。
“哦，看来你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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