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知了握着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回家时，他赫然发现平时一觉睡到黄昏的谈青现在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明目张胆地用余光盯着他看。
沙发前面的桌子上还摆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和两杯豆浆。看起来是刚买完早餐回家躺着，屋子里还泛着早餐铺子里独有的肉味。
“回来了？”
谈青躺在沙发上单手玩手机装作不经意地问郑知了，郑知了看了一眼他又很快收回眼神背着单肩包敷衍式地勾起嘴角轻声嗯了一句穿过客厅就要回屋。
谈青收回腿坐直身子眼神一直目视着郑知了的背影，他就等着郑知了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
等到郑知了关上门后吹来的带着灰的风扑在脸上他都没等到一句郑知了的问候。
看来昨天那句话真的很过分了。
谈青坐在沙发上焦虑地抓着头发，眼睛几次瞟到郑知了的门却又缩了回去。
谈青更焦虑了，头顶上的头发被他一一揪起，没过一会他的头上就装上了一个公鸡冠。
谈青生着闷气看着眼前渐渐变凉的早饭一点胃口都没有，明明刚才买的时候还很有食欲但一看到郑知了的冷脸，他一点吃喝的**都没了。
越想越觉得昨天晚上自己的话真的很过分。
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谈青捏着指节思考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谈青也是第一次与人合租，不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搞得僵硬。
“扣扣——”
郑知了房间的门被扣响，刚上完厕所的郑知了随即打开门看向站在自己门口的谈青。
他问：“青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语气冷冷的，很有距离感，一点都没有之前和善好相处的感觉，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谈青热情的客套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二人眼对眼、鼻对鼻僵持在门口，谈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知了也不急一直等着谈青说话，他只是心里讶异着平时最能插科打诨摸鱼的谈青居然会有语塞的时候。
眼见着没有话头谈起，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冷。谈青转了转眼睛一眼就瞄到了被郑知了放在墙角的吉他。
他轻咳一声说：“我这两天不用上班时间比较空余，你如果想要学吉他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教你。”
谈青还特意指了指郑知了身后的吉他和自己的乐器房，一脸认真。
郑知了有些愣了，他顺着谈青的手看向被他放在墙角被保护得很好的吉他。
他慢慢垂下眼眸，半阖的眼皮微微抬起点了点头说：“好，青哥等我换完衣服我再去找你练琴。”
说完这话谈青垂在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郑知了房门被重新关上的那一刻谈青长舒一口气。
感谢吉他，感谢昨晚趁着没人冒死从酒吧里偷带吉他的自己。
乐器房不常被谈青打开，因为在不同的时间段这乐器房里总会多了一些东西。
昨晚郑知了是第一次进去乐器房眼睛不敢多看只低头看着散在地上的乐器，今天再进来倒是将昨晚没来得及看的乐器全都大致扫了一遍。
郑知了微微抬头发现屋子里好像空了些东西，但他想不出来。
房间最里头是一层厚重的单向玻璃，昨晚看它是一片漆黑，郑知了以为那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等着今早谈青又带着郑知了进去屋子里，他才发觉，昨晚被他认为是落地窗的单向玻璃此时被阳光照出原型。
灿阳透入屋中，灰蒙的玻璃下隐约露出钢琴的外架模样，郑知了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他微微眯眼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谈青的手突然盖在他的眼前。
“小盆友，不该看的建议你别看，容易长针眼。”
二人之间的关系稍有缓和，谈青立马就不正经地打趣道。
眼皮突如其来的热量给了郑知了一个措手不及，郑知了背着琴包后撤一步才睁开眼。
谈青站在他眼前挡住身后的单向玻璃，收回手叉着腰笑着看他。
“你先坐那，我等会再来。”谈青指了指昨晚自己坐过的软沙发说。
“好。”郑知了收回将要问出的问题，顺着谈青的话坐在沙发上等他。眼神不断瞟到那扇半露的单向玻璃。
“啪——”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开关面板的声音，随着声音到来的是单向玻璃后面的隔光窗帘微微拉起将光束挡在后面，彻底全黑的玻璃挡住郑知了窥视的目光。
黑屏的单向玻璃微微泛出郑知了的身影，肉眼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的东西。
郑知了：“……”
按完开关谈青便回到房间，过了几分钟他拿着已经有些破的曲谱走了进来。
郑知了眼神一直追随谈青直到他站在他面前将比砖还要厚的曲谱放在他腿上。
他敲了敲他的腿。
谈青说：“看我干嘛，看琴啊。”
郑知了眨巴几下眼睛回了神，手上的吉他莫名出现在自己手上，手上的动作随着肌肉记忆没停过。
“63231323，53231323……”
才过了几个小时昨天晚上的熟练眨眼成了磕绊，弹错弦，摁错格基本每秒钟都会出来凑下热闹。
或许这出错是谈青带来的——谁让他一直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一句话也不说。
两个人就隔着一把吉他相对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琴，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郑知了心里隔着昨晚的“地域歧视”不想说话，谈青则别扭着该如何道歉弥补几次欲言又止，表情跟便秘了一样。一拖二去的，两个人坐在那跟个哑炮一样，憋着火放不出一个响屁。
在最后一次练音阶后，郑知了收住了手将掌心轻放在弦上，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屋子里重归了最初的宁静。
“青哥，你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郑知了放下琴最先开口。
他怕他要是不先说谈青能一直盯着他谈吉他，谈青不嫌尴尬，他有点。
生来就带着一副凶相的谈青突然被郑知了一问瞬间红了脸，他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他结巴地说道：“你练好你的琴，看我干嘛。”
郑知了深吸一口气：“青哥，你不看我我怎么会看你？你刚才的视线有点干扰到我了，我不好谈吉他。”
“你……”谈青张张嘴想解释对上郑知了无所谓的眼神也就偃旗息鼓了。他微微埋下头说：“昨天的话对不住，我没你说的那个‘地域歧视’的意思，我只是那时候说话没过脑子，只是想表达那句话的表面意思。”
他加重语气道：“我没歧视你们那边的人和事，每个城市地区都是一样的，全都是山水平原，有什么先进落后之分。”
“我说你土也只是因为你那天浑身上下沾满了不知道在哪儿弄的石灰，脸上肩上全都是，我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我是实事求是。”
谈青噎了一下，眼神慢慢放空，他回想起第一天晚上自己回房间洗澡脱衣服和裤子时的石灰粉，但那时候他仔细看过就只有肩胛处那里有一块而已。
郑知了想了想，或许是早上自己抢着进高铁检票时在还未干透的石灰墙上意外蹭到了。
那时候人多，人挤着人不管不顾地，他直接被人推到墙上脸贴着墙好一会，时间紧任务重，郑知了当时只管把脸上的脏东西抹掉刷脸进高铁站，忘记把身上的灰拍掉，就这样鸿兴的石灰一直跟着他闯开了江城的大门，落在了新城市的土地上。
郑知了回过神点了点头像是十分认可谈青的说法。
见郑知了对自己的这番新言论有了看法，谈青顺势乘胜追击拉取这孩子对自己的好感度。
“小郑，你再跟我讲讲你们那边的人和事呗，我昨晚在手机上查怎么样都查不到你们那边最新的消息。唯一有一条关于你们那边的事情就是三年前你们那开通了高铁绗线这件事而已。”
谈青耸耸肩微微弯腰拉近了他和郑知了之间的距离：“再跟我讲讲吧，昨天晚上的话让我真的挺好奇你们那个地方的。”
“再讲讲吧。”
谈青像个求知若渴的学者一样不断央求郑知了向他描述那些他还未接触过的世界。
对上谈青好奇的眼神，郑知了点了点头放下心里藏了好久的别扭跟他继续说着昨天晚上没说完的话。
“鸿兴这座城市很小，大概也就半个清平那么大而已，城连着乡，顺着刚铺好柏油路左边是城市右边是农村。路上的车也不会像清平这么多，十户里有最多只有一户开着车。”
郑知了盯着脚下踩着的地板徐徐说道：“鸿兴那边人烟稀少，工业化低，天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湛蓝一片，肉眼可见飞机的航行轨迹，如果运气好飞机低空飞行我们可以排到它上面的编号。”
郑知了说得认真，谈青也同样听得认真，他边听边在脑子里描绘画面，想到深处嘴角居然会不自觉的勾起，像是亲眼见证了一样。
说完郑知了便停止了，谈青还在怂恿他继续再说点关于这个罕为人知的小城市。现代科技都查不到的地方更让人自动覆盖了它的神秘感的面纱。
郑知了作为亲自帮谈青揭开面纱的人更应负责到底，从一而终为他解惑。
谈青问：“其他的呢，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郑知了：“什么其他的？”
谈青撑着脸说：“你们那边说什么方言，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有什么样的习俗风格之类的。我第一次了解外面的世界，想多知道些。”
谈青奇怪地看向了他，眼神里透露出郑知了的内心想法。
这人……脑子没事吧？
没等谈青解释，郑知了叹了口气一一为他解惑。
问：说什么方言？
答：特有的解语，十里八乡不同音，出了鸿兴基本没人能够听懂。除了一些简单的语气词，解语完全就是个令人费解的新语言。
问：穿的什么衣服、吃的什么东西，什么风俗习惯？
答：你们穿什么我们就穿什么，你们干嘛我们干嘛，大家都是人，没有什么区别。
说完，郑知了感觉自己的智商都拉低了不少档次。他感觉谈青对鸿兴的认识还停留在自己说那边的建筑还停留在80年代的发展速度这句话上。
郑知了有些无语。
郑知了以为自己回答完谈青的问题后可以安心地练琴了，但对面的谈青依旧喋喋不休缠着他问关于鸿兴的事。
“那你们那边的人怎么样，是和清平的人一样吗，还是其他的。”
郑知了搭在膝上的手指突然抽动一下，然后慢慢地蜷缩掖进掌心里。郑知了刚才还十分放松的脸转眼就有了紧绷的状态。
谈青眼冒星光地看他，郑知了抬起眼意外和他对视，他张了张口呛咳了几声说道：
“那里的人……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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