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眯起眼睛,然后“唔?”了一声,他偏首,看着谢斐如那张如雪似般的脸,很有一会儿。
谢斐如不退也不缩,冷冷淡淡,就这么由他看。
须臾,沈川开口,玩笑问:“这又是什么意思?”顿了几秒钟,又说,“你要帮我什么?”
谢斐如放松肩膀,往软枕边歪头靠了过去,眼波微微流转。
她的眼神显得晶莹剔透。
像在想事情。
这幅容貌就太容易让人无知无觉去看她。
“你想要的,都可以帮到你。”谢斐一字一句回。她的语气柔韧,但说什么话,都叫人不能忽略
又见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在这间小屋里莹润昏黄的灯火映衬下,温暖得有些平易近人,像一幅画一样好看,映到人的心里眼里。
沈川一下一下捏着自己的指节,他可领教过这大小姐的性格,天性冰冷的气质,却又有温柔的声音,说话还会阴阳怪气,大概也能面不改色给人温柔刀。
总而言之,不可小看了,连他也拿捏不住。
在此之前,谢斐如看沈川,那都是像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无二,沈川早发现了,她语气再温和,行为再无可指摘,大概只是因着她的教养如此。眼下,她就有点不同。
沈川非常想知道这大小姐的目的。
却见,谢斐如缓缓开口,直接就先掀了遮羞的布:“你大概是用了些手段对付了方氏,捏了它什么把柄是把?否则再如何,她也不对说服我父亲,让我嫁给你。谢侍郎中女婿谢身份的确能让你得些便利,但若想更进一步,谢家绝无可能帮你,但我可以。”
沈川收起了玩笑的眼神。
谢斐如毫不在意那肆无忌惮的直视,而是继续,“还是说,你很愿意在北城兵马司里,永远当一个小小司员?”
沈川脑子里闪过千百道念头,又迅速归于平静,听着谢斐如的话,没急着反驳,却一下子又笑了出来,故意说:“姑娘在猜我的心事啊?”
谢斐如歪了歪头,纳罕,“不然你大费周章娶我做甚?你沈家不是几辈子的穷人?你在沈家来说还算出去,把自己弄进了兵马司,你如若没有天大的野心,这坊间街道的姑娘,你娶不着吗?”
真是聪慧啊,沈川听着,不自觉眉尾向上扬了下,视线不离谢斐的眼,还挑衅她,“你生得这样好看的模样,我难道不能是见色起意,才对你下手。”
“见色起意?”谢斐如点头,非常有礼貌说,“多谢你的赞美,我的确受得起,所以这也有可能。因着觊觎姑娘色相,就敢冒险算计谢府,有这份胆量的人,我想就更不会缺少野心,自然,这都是我的猜测,所以,我现在认真问问你,请问,你是对我见色起意,所以算计,还是对权利地位充满野心,所以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说:“那么,知道我算计,不单纯,又为什么帮我?又想如何帮?”沈川道,“总不能是为了……妻凭夫贵吧?”
谢斐如被这四个字滞了下,默然无语。
魏夫人方才倒是这个想法,看来沈川不愁入不了魏夫人的眼了。
闭了闭眼,平复几秒再睁开,谢斐如说道:“那倒不是,我可以助你,并不为别的,我一样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想告诉你,我必是不能当好你沈家的媳妇,你沈川的妻子,索性,不如我们合作,等助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做完自己的事后,我二人分开,互不干扰,你看如何?”
原来是这个目的,这是沈川是全然没料到,更没料到,谢斐如这么大胆。
她就那么确信自己不会暴怒生气?
自己就一定会答应?
沈川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到这话时心底有一股欲要爆发的火气,谢斐如她又。凭什么说这话?听已经嫁给了自己,现在却跟自己要自由。
沈川眸色沉沉看着谢斐如。
谢斐如一如今日第一眼见他时的反应,没有丁点退缩,四目相对。
“你答应么?”她缓声再问。
沈川收回目光,捏转着手中的茶盏,心中嗤嘲,谢斐如说得没错,娶她最初就因为她是高官之女,能成为他向上攀登的青云梯,他从来无惧于承认自己野心,他是一个男人,谢斐如对他开口要了自由,他沈川就是再不济,这点自尊倒还有,犯不着欺负强迫了她。
淡淡哼了一声,沈川道:“既然是你想要的,答应你就是。”
“好。”谢斐如轻笑,那脸蛋便有如冰雪融化。
沈川眼神闪了下。
这两人正话告一段落,沈川先去换了身上衣服,因今日出门巡街,穿的就是制服。
他入了内去,谢斐如就唤了人,先时凌霜一直在门外廊子下守着着的。
一会儿就提了饭菜上来,正要摆在小炕桌上,谢斐如却说:“今天摆在八仙桌上吧。”
凌霜依言重新将饭菜摆在八仙桌上,随后又在橱柜上多点了一盏蜡烛。
暖意融融,食物生香。
沈川出来,看见晚饭置得这样整齐,料想是这小姐这会儿大概心里高兴了。
谢斐如盈盈走到一旁,对着说:“请。”
沈川随着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方开口,“你今日出门了?这屋里又多了两个丫头,那样子看着,可不像牙子那临买来的。”相貌又都好看,脚下走路没声音的,个顶个极有眼色,他一进屋,福了个礼就退出去了,便是猜,“你回谢家了?”
谢斐如摇头,“非也。京中昌平伯爵府的魏夫人昔年与我母亲是旧交,魏夫人从前就对我颇多照拂,今日我去伯爵府与人请安,但见我身旁只两个丫头跟着,实是心疼我,回来时,夫人就把身旁伺候的丫头拨了两个给我,我不带回来,都是辜负人的一片疼爱之心了。”
沈川从小在穷巷里长大,昔日在他师傅家混饭吃,倒跟旁人家里干活的小子差不多,现听着,那富贵膏粱之地又全然是另外一副光景,可真是泥地与天堂的差点,便故意说:“真真的,那位魏夫人要是到了这里,见我给你个小屋子住,不定是更心疼得怎么样了,只怕要说我玷污了你。”
谢斐如不答他的话,只使筷子夹着菜吃,心道也有自知之明了,在旁人眼睛里,可不正是这样。
沈川啧了一声:“实乃委屈谢大小姐了。”
谢斐如面露诧异,“我何时说什么了。”
沈川眼皮跳了跳,一时拿人没办法,只安生吃饭去了。
谢斐如带这一屋子人来,日日回来热汤热饭端到很前,身前身后的服侍,叫他也享了一回“主子”的福。
他正用得好呢,谢斐如差不多停了筷,只没放下碗,便知是在作陪他,沈川微微皱眉,“吃好了?还是不合胃口。”
谢斐如顿了顿,未料他会问,便也只管照实说:“并不是不合胃口,是已经用好了。经书上也讲,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劳作,是养生之道。又有饮食自倍,脾胃乃伤,也是教人饮食上有所节制。那些古籍经书的都是这么记载,我们也从小依着这些坐卧起居的。”
沈川才明白,这些大家里的规矩一套一套,人之衣食住行,起动坐卧,都是从小受教学着这么长大的,学识教养都浸到了骨子里,旁人朝夕难学,难怪有发迹三代以上方成大家的说法,大概说的就是底蕴的积累。
偏偏他嘴上说:“我小时候连饭也难吃上,遇见一顿丰盛的,不敞开了吃,那就是傻得慌了。”
谢斐如不反驳,依着他点点头,“你看着就是极聪明的。”
惹得沈川嗤笑,吃好了方罢。
过了会儿,丫头就来把东西收拾了下去。
谢斐如说要写字消食。
沈川见她要去书房,身手把人拦住,“那屋子连炭盆都没烧,入了夜,露水重,冷冰冰的,岂不是要冻着,叫她们把纸笔收拾到这边炕桌上就是。”
露雪停了照话去做了,飞快把写字用的东西都收拾了过来。
谢斐如索性跪坐着,抚开玉白的纸,捡了个镇纸压着上方,才拾笔蘸取墨水润笔,略一沉吟,方才下笔。
沈川却在想刚才谢斐如说的种种,自己答应了合作的要求,承诺时机成熟让她离开。
她又与自己提到昌平伯爵府,那她今日去伯爵府就绝对不止单纯去给母辈至交请安的,难道说是……
“写好了,你过来看。”谢斐如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沈川的神思。
于是起身,走过去看——
端的一诧,只见一张纸上写了一首词,好生犀利的笔法,
纵然不会欣赏书法,也看得出这字写得有气势。
写的是一首破阵子。
谢斐如自看了看,问:“如何?”
“十二分的好,看了叫人自惭形秽。”沈川恭维她一句。
谢斐如摇摇头,“我看还不够好……”
沈川扬眉,“那不如这幅就送给我,待我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你日日看着,观其中不足以之处,长长久久的,就能有进益了。”虽然他看不出不足之在哪儿。
谢斐如抚额微微叹息,末了道了句:“我先前找出来给你的帖子,不如你多练练。”
玩闹一阵消了饭食,到晚上睡觉前,沈川撩着眼皮说:“以后可要不要分床睡,先说好了,以后就再不能说我唐突了。”
谢斐如瞥了他一眼,一点没犹豫:“不必,你若搬到前院去,不好解释,没必要多添麻烦,如先前那样即可。”
沈川道:“你就不觉得我占便宜了?”
谢斐如反问:“那你占我便宜了么?”
沈川懒懒散散,伸手把人推到床里处,心里一嗤,老天知道。
两人就这么私下达成协议,人前该如何如何,人后各自心里清楚。
这日,沈川又要办个案,抓三个躲避城役的逃犯,这次给他们一行派了二十人。
“三个都是城外的庄户,衙门里提供的线索,说是逃到益阳去了,现在就要出发。”沈川接到任务,那头清点好人数整好装备,他自己先家来了一趟,告诉谢斐如一声,
出京去益阳快马加鞭需一日功夫,现在出发,到那里就晚上了,沈川说:“明晚大约也回不来,看事情顺不顺利,顺利就两三日功夫,你自己在家,守好门户,晚上别出门,白日要出去就让你那几个丫头都跟着。”
谢斐如说好,又问:“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还要带什么?”
“都不用,干粮等俱备好,我这就出发。”说话人就出了屋子,“不用送,外面冷,进去吧。”
今日刮北风,实在不算个好天气。
谢斐如停了脚,站在廊下,看着人步履匆匆消失二门外。
露雪蹬蹬脚,扶着谢斐如进了屋里,才算舒了一口气,说:“这两日愈发冷了。”
魏夫人给的两个丫头,一个叫银屏,一个叫金盏,都好脾性,温柔慧丽,最会照顾人。
听这话也说道:“我看是要下雪了。”怪道说兵马司都是位卑职小,干的差却都不讨人喜,这回也见识到了,这么寒的天,还要往外出差缉拿人。
露雪方才听沈川和谢斐如说那几句也没明白,“奶奶,这会儿又哪里出来的逃犯?”
这声称呼还是姜嬷嬷见伯爵府送来两个丫头后,认真叮嘱家里两个一定改口的。
谢斐如便解释给他们听,“每年冬季,京郊城外的农户庄户都要服役,今冬是要去京城北上冀州边上的城役,修缮城墙。”
服役同缴税一样,每家每户都避不掉的。
“那怎么还逃?咬咬牙也就服完了,逃役可是重罪呢。”
说倒是一句话的事,忍忍就过了,不知道这大冷的天,她们在外面略站站就冷得打颤,再休说其他,城役要服满二十天,往年不是没有冻死过人,那一个死的不是自己家人,谁有会在乎。
人的命有时候就是这样,好似由不得自己做主。
谢斐如捏了下露雪的脸蛋,“你啊,跟着我却不知事了。”
这世上的人,谁又是那不懂活命的。
这屋里,不提谢斐如一个金贵出身,凌霜和露雪两个五六岁就到了她身边,不曾挨饿受冻过,伯爵府送来的银屏金盏只怕也一样,没在外头活过一日,并不能体会世道艰难不单单是四个字,总归是一些人的一生。
露雪见谢斐如脸色淡,怕她心情不好,忙转了话头,说:“左右无事,要不小姐画画吧,给咱们画一副梅花的九九消寒图,过些时日正好可以描了!”她一说,其他几个丫头也都凑趣儿,谢斐如被闹乐,笑着叫她们去铺纸研墨。
那边,沈川一行人正已经飞马出了城门,直往益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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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没三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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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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