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默喜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噪音吵醒。
威猛赏脸,在天井的地板拉屎拉尿,没有弄脏柱子。
不过她搞不懂,为什么一觉醒来看见威猛在卫生间门前踱步,盯着卫生间里面发出“咕咕”叫声。
她进卫生间检查,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原来有一滴沐浴露落在架子上,她拿抹布擦干净。
早上,她如常抱着威猛去爷爷家吃早餐。
昨晚下过雨,黄泥路还没干,路边残余泥泞。湿润的空气清新凉爽,夹杂草木湿润的清香,比大城市的空气沁人心脾。
今天是大爷的头七,奶奶和妈妈在祠堂外面烧纸。
祠堂位于爷爷家的围墙外侧,挨着东厢的长子房间。
张默喜放下威猛,进去给大爷上香。
“大喜,你去陪一下阿花,她在我们二楼的房间睡。”奶奶愁眉不展。
她诧异。
张永花已经醒了,在厨房帮忙洗碗。看见张默喜到来,她泪光闪闪。爷爷坐在旁边的桌子,半个身子埋入阴影,抽烟解愁。
张默喜疑惑气氛过于凝重,假装轻松地问候早安。
爷爷夹着香烟起来:“你们先吃早餐,我给道公打个电话问问。”
张永花感激地点头:“谢谢七公。”
待爷爷离开厨房,张默喜连忙问她发生什么事。
张永花舀来两盘炒粉条,和张默喜一起吃,只是她迟迟没有动筷。“我昨晚……看见阿婆了……”
夹起酸菜和粉条的张默喜,启唇准备吃,听见她惊雷似的话,张嘴停下来。
张永花以为她不信,急道:“真的,我没有骗你!她就坐在她以前睡的床上!”
“昨天道公不是做法事带她往生了吗?”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用筷子戳盘里的粉条。“阿婆满嘴是血,应该很难受吧。”
“血?”
“是啊,她满嘴是血,坐在床上,我吓得跑来七公家里。”
张默喜眉头深锁。
她昨天见过张永花奶奶的鬼魂两次,两次的脸都干干净净,嘴巴没血,怎么回事?
这时,厨房外面传来爷爷破口大骂的声音。仔细听,他在骂道公做的法事不够干净利落,有遗留还敢重新收费。
张永花黯然。
爷爷骂骂咧咧地回厨房:“那个死烫猪吃猪油蒙了心!枉我大哥教过他两招,居然是个没良心的!等我上门骂他一顿,绑他过来!”
“道公说是怎么回事?”
爷爷收敛火气,回答张默喜:“道公说,十一婆是自杀去的,不能往生,要做另外的超度法事。”
“什么?”
他不信唯利是图的道公,向张永花求证:“阿花,你十一婆到底是怎么去的?”
抽噎的张永花用手背擦眼泪。“阿婆……走的时候满嘴血……我给她擦嘴的时候……不小心弄开她的嘴巴……”回忆起可怕的情形,她瑟瑟发抖:“阿婆的舌头烂掉了。”
张默喜不寒而栗。
爷爷皱眉:“你十一婆的牙齿不是掉很多了吗?”
“她前晚说要戴假牙睡觉!呜呜呜……”
张默喜隐约觉得十一婆的自杀有内情。“爷爷,道公是不是有方法超度十一婆?”
“那个死烫猪要收三千块超度!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张默喜提议:“阿花,先告诉你爸爸,让他去和道公谈。”
此言一出,爷爷和张永花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又骂骂咧咧几句,叹气说:“我打电话给你爸说说。”
结果,两人又在听见爷爷在外面破口大骂。
“你爸不信,说昨天做的一套法事足够了。说白了就是不想花钱!”他总算尝到对油盐不进的人说不通道理的滋味,烦躁地坐在一旁。
两家人陷入两难。
这是张永花的家事,他们家不方便插手。万一落人口舌,张父污蔑他们请道公做第二次法事,害他们家的运气变得不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张默喜打破沉默:“阿花,不如你回家住吧。”
“回家?”
“嗯,你爸爸那。”
说完,爷爷和张永花更加沉默。
爷爷神色复杂:“那个死烫猪不肯的。”
张永花苦笑:“算了,我不去阿婆的房间就行了。”
“但你阿婆不能往生……”
“大喜,吃早餐吧。”爷爷打断她。
张默喜郁闷地夹粉条。
当务之急不是打听别人的家事,是想方法免费或者低价超度十一婆。于是张默喜抱着威猛到张永花家查看,可惜现在是白天,屋里没有半个鬼影。
在她家洗手要从桶里舀水,张默喜没想到她每天过着到水井打水的日子。
“阿花,你打开手机蓝牙,我传你《大悲咒》。”
“《大悲咒》是什么?”
“大公对我说,播放佛经能超度或者赶跑鬼魂,我们今晚试试能不能超度十一婆。”她靠着手机里的《大悲咒》和平安符赶跑不少纠缠的游魂野鬼。
张永花惊讶:“我们?你今晚留在这里?”
“当然,不能让你一个担惊受怕。”
她眼睛通红。
当张永花拿出淘汰十几年的诺基亚,张默喜深受震撼。
张永花难为情:“我这部手机能打开什么牙么?”
“能,我来操作。”
晚上,吃完饭的张默喜又抱威猛来到张永花家。除了上卫生间,她们连体婴似的坐在屋檐下,头顶是昏黄的灯光。
“你抱着威猛别撒手。”她塞威猛到张永花怀里。
“威猛?公鸡的名字吗?”
“是啊,威风吧?”
张永花噗嗤一笑:“很少人给家禽取名,倒是很威风。那你呢?”
她笑吟吟地举起手机:“我有平安符。”
午夜起风,卷起泥土的淡腥味,拂过在大厅供奉的黑白照片。围墙外面的大树随风摇叶,像千首千臂的夜叉向她们招手。
张默喜毫无睡意,紧张得手心沁汗。张永花也惴惴不安,不过有人陪她,没昨晚那么害怕。
“喜姐,你觉得有点冷吗?”张永花抱紧威猛悄声问,时而不受控地打哆嗦。
“嗯。”张默喜把旁边的风扇关掉。
风扇停了依旧冷,两人紧挨着壮胆。
片刻,张默喜看手机时间。
就快到一点,村里安静得像墓地,似乎只有她们两个活人。
一阵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
“嗬……”
两人顿时身体僵硬,不敢回头,看见彼此眼里的恐惧。
“嗬……”
怪声从斜后面的房间发出——正是十一婆生前住的。
张默喜用眼神示意她播放《大悲咒》。
阴冷骤然退去,她们身体回暖。张永花喜出望外,按照张默喜的吩咐喃喃自语劝阿婆去往生。
房间的粗喘开始变小。
有用!
两人激动不已。
“咕咕。”张永花怀里的威猛突然抬头,盯着门口的方向。
家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威猛却一直紧盯,抬头挺胸毫无闲适之意。
“威猛怎么了?”
张默喜不敢说。
磕磕。
敲门声使空气凝固,张默喜感到阴冷的风围绕她们旋转。
磕磕。
两人抿紧嘴不敢吭声,威猛盯着紧闭的门张开翅膀。
半夜三更,敲门的大概率不是人。
“嗬……”
房间的怪声更小了,但没有消失。
前后夹击使她们抱在一起发抖。
幸好没多久,敲门声停了,但天井依旧寒气森森。
“啊……”
她们头顶的灯泡突然熄灭,浓稠的夜色淹没一切。
张默喜暗道不妙,连佛经都不怕的必然是凶猛的厉鬼,很难超度的那种,难道是她阴气重的八字惹来?
“咯咯咯——”威猛转头盯着张默喜的一侧打鸣。
张默喜的心凉透了,她悄然抓住张永花颤抖的手腕。
“跑。”
“什么?”
张默喜拉起张永花向门口跑去。
发懵的一瞬间,张永花下意识地看向奶奶生前的房间——一道黑影坐在床沿,她莫名感到一股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
张默喜迅速拉开门栓,拉着张永花逃离。
刚迈出门槛,她忽然想到不能带厉鬼到爷爷家,咬着牙拉张永花掉头,向村尾跑。
要命,这段路的唯一一盏路灯也熄灭,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两个渺小的女人和一只公鸡。
“咯咯咯——”威猛扭头盯着她们身后示威。
背后已然一片冰凉,她们拼死全力奔跑。
铃——
浑厚的撞铃令她们心神震荡,洗涤恐惧。同时,背后的冰凉减退。
是大爷吗?
张默喜产生一个念头,鼻子泛酸。
咔嚓。
钥匙的开门声简直是天籁,两人一头栽进门后,手忙脚乱地关门反锁。
冰冷的狂风穿过天井,朝她们刮来,张默喜隐约听见一声“滚”。
好一会儿,狂风停歇,头发凌乱的两人体温回升,再没有感受到阴冷。
张默喜乏力地蹲下来:“暂时没事了,我们等天亮。”
哪知张永花抱紧威猛发抖,脸蛋吓得煞白:“这、这里是村尾的老房子吗?”
“是啊。”
轮到张永花无力地蹲下来。
“嘘,那个家伙很大方的,只要我们不吵闹就没事。”
那个家伙?
大方?
不吵闹?
这是她能听的?
张永花吓得直接跌坐地上。
天井静悄悄,张默喜当他默许客人来访,连忙拉张永花起来。“我们抓紧时间,有很多事要忙。”
“忙什么?”
张默喜打开大爷卧室的灯,翻找大爷收藏的杂书。
张永花还没适应身处凶宅的事实,呆呆地坐着。
书柜的杂书包含《道德经》、《道术百科》、《捉鬼的365式》、《风水堪舆与磁场科学》、《画符从入门到放弃》等等。张默喜找着找着,发现手边的一本书稍微外推,她好奇地拿出来查看。
书名很厉害,叫《茅山驱鬼术》,记载多种令鬼魂灰飞烟灭的方法,还有神秘的御鬼术。
她皱着眉头放下,寻找超度鬼魂的书籍。
头顶的枣红横梁,浮现一双妖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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