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一直持续到午后，从南院到北院，每一件礼物都被亲手送到对应名字的孩子手中。
阳光透过树荫的缝隙悄然洒下，细碎的光斑在地面畅意跃动，连带着夏末秋初的一草一木、一只蜻蜓、一朵牵缠在木篱上的夕颜花都在夕晖下熠熠生辉，自由惬意。
盛浔因工作提前两小时离开，将今天余下还未完成的的内容一并托付给了留在场地里的林如故。
时沉新陪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拆礼物，目光却偶尔会落在不远处和电视台工作人员交涉的林如故身上。
“沉新哥哥，你在发呆吗？”
身边捣弄着玩具小卡车的小男孩注意到他偶尔的走神，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等时沉新回答，另一个小女孩收起手里的飞机模型。
“我猜，沉新哥哥好像一直在看那个长头发的哥哥呢。”
林如故离他们并不远，小朋友的对话并没有刻意低声，听到小女孩的话，突然被que到的林如故下意识转过头，对上了时沉新托腮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一如既往噙着笑，即便此刻暴露无遗，也依然毫无掩饰地，灿然落下来。
时沉新微微低下头，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目光却没有移开。
“小纯真聪明。”
被称作“小纯”的小女孩被夸奖后扬扬下巴，小男孩却还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看那个哥哥呀？”
时沉新故意做出沉思的表情，随即笑问：“嗯……你们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听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觉得！”
捕捉到林如故脸颊上片刻的薄红，时沉新眼里笑意更甚，他仍然托着下巴，快速眨了一下眼睛。
“嗯，我也觉得。”
他话音落下，感受到耳尖轻微的热意，林如故下意识移开目光，佯装专注地盯着摄影师调试相机。
小女孩刚被夸过，此刻正有些兴奋，她举起小手，发言积极。
“我知道！沉新哥哥是alpha，长头发哥哥是omega，alpha喜欢omega，所以沉新哥哥喜欢长头发哥哥！”
小纯一连串的话连珠炮似落下，连时沉新都有些微愣，他下意识抬眼去看正在看采访片段的林如故，他似乎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做出半分反应，可他的耳朵间和脸颊完全出卖了他。
比天边的彤云还要再艳上几分。
时沉新并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叹气，语气有些无奈。
“小纯，等式是这么用的吗？”
今天拍摄的内容很丰富，林如故强行收起有些缭乱的心绪，全神贯注地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完了剩下的流程，敲定了专栏报道的具体内容和事宜。
盛世这边最后只剩下林如故这一个代表，他家住在附近，也留得最晚。
将电视台其他人送走，林如故折返回来，坐在长椅上的时沉新颇为懂事地向他递上一杯刚开封的矿泉水。
林如故只是点点头，接过后坐在长椅另一头。
“谢谢。”
刚才两个小朋友仍坐在时沉新身侧，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
也许是怕不礼貌，他们似乎在努力克制，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明目张胆。
但他们的眼神藏得并不高明，时沉新捕捉到他们的小动作，笑道：“小纯，小羽，这是如故哥哥。”
“如故哥哥好。”
两个小朋友乖乖地朝林如故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语罢，林如故放下手里的水瓶，轻轻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脑袋，从衣袋里取出两颗夹心棉花糖，放在了他们的小掌心。
“谢谢如故哥哥！”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对一个人的喜爱和信任建立得很快，一颗棉花糖足以收买。
棉花糖的水果夹心甜甜的，小羽握着林如故的手，高兴道：“我昨天在书上看到，‘故’是旧的意思。”
林如故不知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所以？”
时沉新就着问他话里的未竟之意。
小羽脸上露出小朋友纯真的笑容，他另一只手握住时沉新。
“所以，你们一个是新哥哥，一个是旧哥哥！”
听罢，时沉新微愣，随即笑出声，轻轻捏了捏他软软的小脸蛋。
“爱看书是好习惯，但这两个字不能这么用哦。”
“噢，”小羽垂下脑袋，随即眼睛一亮，又道：“我知道了，新哥哥是旧哥哥，旧哥哥是新哥哥！”
“好复杂呀，怎么这么多哥哥？”
时沉新有些无奈时，却见林如故唇角微微弯起。
“小羽说得很对。”
此刻，时沉新慢一拍的脑速才转过弯来，明白了小羽的意思。
时沉新和他们朝夕相处，所以沉新哥哥是旧哥哥。
林如故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所以如故哥哥是旧哥哥。
他用手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小机灵鬼。”
夕晖垂落，两人同院长和孩子们告别，并肩走上回家的路。
市郊的路上，偶尔能遇见一两片田垅，有些古早的电线杆静默地耸立在田间，上头停了一两只沐浴夕霞的小麻雀。
林如故的侧脸浸在夕阳的辉光里，分外柔和。
“孩子们很喜欢你，以后还有机会来吗？”
时沉新忽而开口问道。
“嗯，”林如故点头，“这是个长期项目。”
听罢，时沉新轻叹一声，显得有几分无奈。
“那就好，否则他们估计要天天念叨，你不知道，小孩子闹起来很难哄的。”
他们脚步慢悠悠地，夕阳下影子偶尔撞在一起，林如故抬眼，对方却总是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相顾无言后，良久，时沉新忽而问起他。
“对了，裴致应该没再来烦你了吧。”
听到“裴致”这个名字，林如故却并没有显出半分意外的情绪。
几天前，收到时沉新给他发的那段录音之后，林如故没有回复。
虽然知道裴致这人难缠，但对方订婚之后，仍会去林如故家门口“表露心意”，甚至还会去拜托时沉新给他当“探子”，这一点稍微有些出乎林如故的意料。
可他心里很清楚。
那不是因为“放不下”，更不是因为所谓的“爱”。
裴致直到现在，都从不曾尊重和正视林如故独立的人格。
他认为omega的生活要围着alpha转，认为林如故的冷淡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认为他答应退婚只是一时的傲娇赌气。
再次订婚后，他再去骚扰林如故、找人监视他的交友和动向，那都是他自以为一个alpha对omega的“恩赐”。
代表他把他放心上，代表他深情，代表他执着。
可林如故知道，这是自私、是傲慢、是见异思迁、也是愚不可及。
“没有，”林如故回答了时沉新刚才的问题，随即，又觉察出对方突然提起这个话茬的意图，眯着眼睛，抬眼问道：“怎么？你监视到了什么，打算跟你表哥怎么汇报？”
听罢，时沉新轻笑一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故作深沉，笑道：“让我想想，看见你和一个alpha一A一O单独在郊外散步，算不算？”
“是吗？这个alpha长什么样？我怎么没见过？”
“嗯……让我看看，”话音一落，他迎着林如故的眼神，低头仔细打量，“白色t恤，灰色外套，牛仔裤……”
他嘴里念念有词，说出来的却赫然是他自己的穿着打扮。
林如故唇角弯起，语气淡淡。
“行啊，那你汇报吧。”
“哎呀，嫂嫂对我真好，”他脸上挂着笑，手插在卫衣外套的衣兜里，轻叹一声，“做间谍，尤其是我这样的，可是很累的。”
“是吗？我看你的挺乐在其中的，”林如故目光微微上移，落在时沉新垂下来的碎发上，忽而放低声音，“对吗，新哥哥？”
清浅的笑意落在他耳畔，时沉新心下一动，却并没有垂眼对上对方的眼睛。
他不敢。
初秋的田间，麦穗微垂，覆满落叶的小道上偶尔掉落一两个熟透的果子，微风拂过，万物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秋色。
良久，时沉新轻笑一声。
“嗯……我乐在其中。”
他脑海里闪过不久前在福利院里小朋友的童言无忌。
“沉新哥哥喜欢长头发哥哥。”
如故如故……
是“一见如故”的如故，“倾盖如故”的如故……
也是“人不如故”的如故。
坑裴致，他乐在其中，对林如故，他亦然。
即便他清楚，他们的每一次相处都不纯粹，夹杂着私心，试探和一个又一个心照不宣的谎言。
他不由得想起，
雨幕里伞沿下的初遇、江上霓虹里的对峙，想起半山腰上他垂落的长发，
还有浸透菠萝汽水和雨后青苔的月色……
他想，从第一次相遇，他心里的果树上开了一朵如米小的小白花。
初夏时，一颗青绿色的果子立在枝头。
一整个夏日，轻拂的风、摇落的雨、灿烂的阳光，纷纷洒在那颗小小的果实之上。
于是长夏过后，那颗果实悄然生长。
于是在这个秋天，果实染上了与这片田野、与校外的梧桐如出一辙的秋色。
于是，它沉甸甸地垂在枝头。
于是，时沉新无可抑止地动心。
此处无幡，风吹林动。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摘下眼前的这片繁盛的秋色……
亲自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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