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沉新接到电话以后走得太急，忘记了还得蹭盛浔的车这一茬，于是带着林如故打车回来。
林如故看上去有些轻微的醉意，他们遇上的司机又格外健谈，把他们当作一对情侣，一路上都没停止八卦。
直到司机给他们分享完一整套自创的恋人相处心得，车才慢慢停靠在小巷的路边。
下了车，林如故站在小台阶上，目光落在时沉新牵着他手腕的指尖，似乎是在发呆。
时沉新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醒着吗？”
林如故站得稍稍高一些，不必仰头，也正好能与他平视，他眼里盈着几分笑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时沉新抬起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让时沉新有片刻的怔愣，他的手僵在半空一瞬，而后将浅浅托住了他。
他似乎是有些失笑，眉眼弯起，轻声道：“要背吗？”
“嗯。”
林如故很轻，他轻轻趴在时沉新背上，双手揽在他的颈脖。
他微微垂下脑袋，下巴抵在他的肩前，唇角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他的耳垂。
“会不会不舒服？”
时沉新问。
林如故摇摇头，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耳畔。
“你很好闻。”
听罢，时沉新脚步微顿，耳朵约莫是被林如故的热意传染，此刻已然红透。
林如故脑袋的位置靠近他的腺体，隔着薄薄的阻隔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趁醉耍我流氓呢？”
“有吗？”
夜色融融，老巷口的榕树下，年久失修的路灯明明灭灭，好在月光澄澈，如纱幔一般柔柔垂落，落在他们重叠的影子上。
时沉新能感觉到，林如故今夜很沉默，虽然他以前也并非话多的人，但今夜的静默却格外沉郁。
他不知道林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打算问他。
心里的疑问、想知道的事，他自然会弄清楚。
比起现下非要弄出个所以然来，他更希望林如故今晚能睡个好觉。
喜欢真是一件特别复杂的事情。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一个懒得去揣摩别人心思的人，所以这辈子和恋爱约莫是无缘，可真正动心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没有原则。
哪怕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互相欺瞒和利用之上，他也还是忍不住为他动心，为他沉沦。
也许是因为他上帝视角，他比任何人都要多认识他一次。
所以，他理解他更多，也爱他更多。
即便他对自己一直有所保留也没关系……
时沉新脚步放得很慢，步履平稳。
“明天学校有活动，你来吗？”
“想去，但是明天周一，要上班。”
林如故趴在他背上，轻声道。
听罢，时沉新低笑一声。
“翘了不就好了，”他语调轻松，“再说了你周六加班，周一调休一下怎么了？”
“没想到盛浔居然是这种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一会我去跟他说。”
从巷口到楼下不过短短一段路，似乎只是闲聊了几句，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
走至有些低矮的楼道口，时沉新微微侧头。
“下来吧。”
林如故此刻却少有的显出几分耍赖，将头埋得更深，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头晕。”
他的长发垂落在时沉新的脖颈和肩膀，有几缕甚至沿着他的衣领，垂进他的t恤里。感受到后颈的几分难言的燥热，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无奈笑道：“如故哥哥，放过我吧。”
语罢，他微微弯腰，林如故这才乖乖下来。
“这里会碰头，我牵你。”
他的手再次握在林如故纤细瘦削的手腕。
指尖相触的温度有些灼热。
送林如故到家门口，对面的大门打开。
他轻声道了一句晚安，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察觉衣角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
他下意识回头，低声问：“怎么了？”
楼道里灯光昏暗，林如故低垂着头，他身上的冷香在时沉新身边无声蔓延、萦绕。
“其实我是骗你的，”他声音压得很轻，“我没喝醉。”
听罢，时沉新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弯起一抹一如往常、带着几分恶劣的笑。
“我当然知道啊，哥哥～”
林如故装醉，他当然知道。
毕竟他有盛浔这个人脉，今天下午叫他们过去，自然也不可能只是分享心事。
他不仅知道林如故酒量很好，还知道他即便喝醉，也基本和平常无异，甚至还要更冷淡沉默一些。
至少，不会是今夜这样，有些粘人，甚至是撒娇……
所以，他心甘情愿被他骗了一程。
翌日。
林如故醒来时，手机里有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余秘书发来的今天他调休的通知。
另一条消息则是时沉新发来的，关于学校今天小活动的微信。
“今天的活动可是我主要负责的哦，如故哥会来的吧？”
以及一个猫猫得意的表情包。
活动下午才开始，午后，林如故才慢悠悠走去学校的方向。
他到的时候，时沉新正巧在校门口低头数着人头。
“三五、三六……”
“沉新哥哥，齐啦！”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他。
这时，上次见过的小纯看见了林如故，远远朝他招手。
“是如故哥哥！”
听罢，时沉新转身，正好对上林如故的视线。
笑意相撞。
他走上前，指尖在他发梢轻轻一点。
“三十七。”
“这下齐了。”
时沉新没告诉他今天的活动具体是什么，参与其中的似乎都是三四年级大小的孩子。
小朋友们小手牵小手，排成两行整齐的队伍。
站在最前面的小羽忽然握住林如故的手，牵到时沉新的手边。
无意间，两人指尖相触，林如故下意识弯了弯指节。
“要手牵手才不会走丢，”小羽一本正经地引导两人看向自己和小伙伴牵紧的手，“沉新哥哥和如故哥哥也要牵手才对。”
时沉新脸颊微红，轻咳两声，竟颇为听话地乖乖牵上林如故的手腕。
林如故目光凝在他的指节。
似乎，时沉新每一次牵他，都是这样握住他的手腕。
礼貌，克制。
小羽的目光却还落在他们的手间，看上去有些严肃。
时沉新正打算开口问他还有什么指示，却察觉到林如故的手轻轻回握，瞬时之间，他已经丢盔弃甲，慢慢沿着他的指尖落下，滑入指缝，十指相扣。
时沉新整个人愣在原地，脸颊已经完全烧红。
林如故微微俯身，笑着问小羽。
“这样可以了吗？”
小羽笑着点点头。
“嗯嗯！”
待林如故缓缓起身，时沉新却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故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小时老师，可以出发了。”
小小的长队就这样沿路而行，时沉新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箱子，另一只手则和林如故紧紧相牵。
分明是微凉的初秋，手心却好像不受控制地冒了些汗。
不多时，时沉新忽然停下脚步。
“我们到了。”
林如故循声抬眼，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紧邻着一片很大的荷塘。
莲叶相互簇拥，层层叠叠铺展在水面上，迎着微风轻轻晃动。
他们来得不算凑巧，秋意渐浓，早已经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荷塘里只剩下零星几朵残荷，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已经有些枯萎。
除此之外，广场四周空无一物，连一个歇脚的路人都没有。林如故歪歪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时沉新。
却见对方眨眨眼睛，指向广场一侧。
那是一面长长的文化墙，还保持着传统的宣传习惯和风格。墙被分隔出好几段，每一段上都画着画风各异的图画或者标语。
诸如古诗词书法，或是“乡村是我家，卫生靠大家”。
只是中间还空出来好大一块。
时沉新蹲下身，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里面果然全是颜料和画笔。
“这片墙是校长特意为大家争取的，”他站起身，声音清朗柔和，“根据大家上周的提议，我们就以荷塘为主题，尽情发挥想象力好不好？”
“好！”孩子们雀跃应声。
广场上已经提前摆好了放颜料的桌子和矮梯，时沉新将画具和颜料拿出来，一个一个给孩子们分发画笔。
“想要画高处一些的来找我，我给你们扶着梯子才可以哦～”
午后阳光正好，岸边的树木正好隔出一方荫蔽。
来参加活动的有三十多个孩子，时沉新作为唯一的带队老师，不是在扶梯子，就是在附身指导，虽然忙，却也不亦乐乎。
林如故安静地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专注地望着眼前热闹却不混乱的景象。
渐渐地，日头西沉。
墙上的“大作”逐渐成形。
碧蓝的河水里游着各色的小鱼，河面上，荷花和荷叶千姿百态，有抽象的概括派，朴拙可爱的的卡通派，中间也混杂着那么一两朵罕见的写实派。
“沉新哥哥快看。”
“嗯，这是小蜻蜓吗？”
“是蚊子啦。”
“……你喜欢就好。”
暮色降临，提前画完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最后只余一个收拾画具的时沉新和坐在长椅上的林如故。
晚风轻拂，林如故目光落在孩子们刚画好的墙上，一处一处打量。
分明是三十多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可放在一起，竟然奇迹般和谐生动。
他正出神，却见桌旁的时沉新忽然拿起一只洗干净的画笔，缓步走到他面前。
下一刻，微凉的画笔被塞进林如故手心。
那双弯起的桃花眼在夕阳的霞辉的映照下，格外绚烂。
“这位小朋友，你还没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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