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每年逢此节,宫中都会设宴。同时,书院也会从优秀学子中甄选佳作,敬献皇家,以贺佳节。赵柔柯被几位夫子推选,同时入选的还有陆心棠与李思朝。
三人一点也不敢马虎,头对头这么一寻思,决定将圣上治下的繁华之象绘制成长卷。因此,每日除了繁重的功课外,三人还得赶在一月之期将贺图绘制好。
赵柔柯锤着肩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三人均未用膳,她早已饿得头晕眼花。
她搁下笔,看着长卷上未完成的画作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学画,不再是供皇亲贵族取乐就好了。”她的声音很小,刚好被李思朝和陆心棠听见。
陆心棠闻言就来捂她的嘴,她压着声音冲着赵柔柯道:“我说赵同窗,你可仔细你这张嘴,小心祸从口出,我二人还得和你一同遭殃。”
李思朝看了看四周,也跟着道:“是啊是啊。如今设立女学,我们能与男子一起读书已是难得。若有那百里挑一的能力,三年后科举入仕更是万幸,哪还敢想什么别的。”
赵柔柯拿下陆心棠的手,撇了撇嘴,没什么情绪地回道:“是我多想。”如若三年后,她能为官……罢了,空想无益。她感觉下巴上湿乎乎的,摸了一把,只摸得满手墨迹。
她柳眉一竖,就要去揪罪魁祸首的衣襟,“陆心棠!你这脏手也不洗就敢往我脸上抹!”
陆心棠早有预料,搁下笔,挽着李思朝的胳膊,逃也似的出了门,“思朝,走,用膳去。别理这只花猫。”
赵柔柯步伐紧追,脸上气鼓鼓的,“说谁是花猫!”
几人有说有笑来到食肆,食肆人不多,三人各自要了几道菜。赵柔柯看着大厨的大勺在空中颠了又颠,终于忍不住:“陈伯,拢共也没几两,您就别再颠了。”
颠勺,真是书院食肆的一大特色,颠来颠去,到碗里就少的可怜。好在陈伯这次手下留情,没有让她吃不饱。
用完晚膳,赵柔柯忍不住摸了摸后颈,又看了看周围。陆心棠看着她动作怪异,问道:“怎么了?”
赵柔柯摇了摇头,“无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也不知道来人是善是恶,不如等明日试一试。
夜间休息时,赵柔柯将葛藤的那本册子拿出来,打算趁着这会有一些空,把册子上的人相貌给绘制出来。她也不知道对案子的进展有多大帮助,只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
周啸阑既答应了她便绝不会放任不管,锦衣卫耳目众多,查起来也比她的身份更加容易。待这些图绘制完,便将这些人像一起交与他,再问问他案子的进度。
陆心棠与李思朝见她不睡,也跟着过来一起帮忙。等到梆子已经敲过两声,几人才放下册子,将绘制好的人像放在一边打算就寝。很快,斋舍响起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次日,赵柔柯刻意找了一个时机让自己落单。等了好久,见那两人始终未出手。她本以为如果这两人要害她,此时落单应该是最佳机会,现在看来,虽不确定对方要做什么,但应该不会加害于她。
当日晚,松风阁内,两道黑影闪进来,垂着头不敢看椅子上坐着的那人。
其中一人挣扎着开口:“大人,我们……被发现了。表小姐她……实在是警觉。”
周啸阑搁下手中的画本子,皱眉看过去,沉默半晌,似是有些无奈,淡淡回道:“罢了。不怨你们,跟紧了她。”
“是。”
书院里,甲舍不复往日肃静,现下一片吵闹之声。赵柔柯昨日里没睡好,趴在桌上补眠。好梦正酣时,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撞了撞,陆心棠经上一次小考,已经重回甲舍,如今是她的同桌。此刻,陆心棠正摇晃她的胳膊。
她抬起头,睡眼惺忪,眼皮子半阖着,面无表情对她的同桌道:“陆心棠,你最好有事。”
“有有!同窗们正在商议写生去处。早闻京师山水别具一格,来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好好去看过。”
书院以教授画技为长,教育学子应「饱游沃看」,因而每年会在春秋时期选时日带领学子走出书院写生,旨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春日她们这批学子入学晚,错过了,秋日有了机会,大家很是向往。
赵柔柯上辈子就经历过此事,闻言冷哼一声:“怕是去了,你就后悔了。”写生可不会轻松,何况现在秋日萧瑟,有什么景可看。
见赵柔柯一脸兴趣缺缺,陆心棠将一张纸拍过来,只见纸上已经圈出几个名。
陆心棠手指点向其中画圈的一处,“听说此处秋日枫林似火,我与思朝都选了这个地方,你也选此地吧。”
赵柔柯看着那个地名,目光却瞥向另一处。征然了半晌,她接过笔,在目光停留的地名上画了个圈,接着倒头继续睡。
陆心棠看着她画的地名,口中疑惑:“云雾山?这是个什么地方?”
赵柔柯不只自己选了,睡醒之后,还软磨硬泡让陆心棠和李思朝所选之地改为云雾山。也不知道这云雾山有什么魔力,甲舍竟有半数以上的人选了这个地方。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了云雾山脚下,几个学子闲不住开始闲聊。
“诶。据说这云雾山上有神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人闻言摇了摇头,“神仙?若有神仙,保佑我金榜提名吧!”
“说是那神仙一头白发,在此山上待了好多年,我爹小时候他就在了。”
赵柔柯将几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收进耳中。陆心棠背着画筒,仰头看山,“都说此山终年云雾缭绕,果真名不虚传。”
她裹紧了领子,“京师他处已见萧瑟,这里却还是郁郁葱葱,莫非真有仙人护佑此地。”
刚说,就被赵柔柯用一把折扇敲了头,“陆同窗,子不语怪力乱神。”虽说她说这话完全没什么信服力,但是越接近此山,她越觉得莫名心慌。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护身符,脑中又回想起周啸阑沾了红泥的靴子。周啸阑为何来此地,又为何骗她。她晃了晃赶走脑中的念头,跟上其他同窗的脚步。
陆心棠看着她手中的扇子,忍不住薅过来,“大冷天的你揣把扇子,装什么风雅呢。”
说完展扇一看,扇面一片空白,顿时明了。
李思朝也凑过脑袋来看:“赵同窗,你是要画了扇面赠人么?你当心夫子发现。”
陆心棠唇角一勾,一脸恍然大悟,将扇子还给赵柔柯。“李同窗,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带一堆吃的,若被夫子发现,小心回去挨板子。”
赵柔柯摸了摸鼻子,她总觉得那绣着金元宝的荷包实在是拿不出手,也实在是体现不出她十分之一的能力。周啸阑整日带着它招摇过市,让她臊得慌。虽在绣花上丢了脸,但绘画是她所擅长的,打算借此机会给他画幅扇面,让他不敢拿此事打趣她。
到了山上恰逢旭日升起,阳光透过云雾洒在山林,总算不负这趟爬山辛苦,学子们擦着汗,望向各处眼神一个个都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鲜。夫子在清点人数,说了一些要义,学子就各自找地方开始绘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柔柯听到耳边陆心棠语气恹恹的:“我总算知道你昨日为何那副表情了。我本以为还能各处去逛一逛看一看,谁知一坐几个时辰,累得我腰酸背痛。回书院还要将此行写成游记,当真痛苦。”
赵柔柯轻笑:“学子众多,又是贵女云集,丢了哪一个书院都不好交待。你且忍一忍,待到冬至,书院休七日。到时京师哪里不能去。”
陆心棠点了点头,没注意到赵柔柯望着山腰处的幽深目光。
到了黄昏,夫子清点人数。
“禀夫子。少了一人。”
“甲舍赵柔柯……不见了。”
*
云雾山,一处道观。
赵柔柯拾阶而上,站在山门前看着那观名若有所思,这名字好生奇怪,哪家道观会取名思过?压下心中疑问,她掀起袍摆走进道观。
不久,一个穿着青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道士迎了出来,“这位香客,今日已经闭观,若上香,还请明日前来。”
赵柔柯作了一揖,从胸前拿出那道符,“这位小师傅,敢问此符是否源自贵观?”
小道士看着那道符,瘦小的脸上眉毛皱起,似是犹豫是否要邀她进观,犹豫片刻,才对赵柔柯道:“请随我来。”
赵柔柯被小道士带进一处茶室,茶室里挂着的纱幔随风舞动,隔着一道屏风,小道士似是正在与人交谈。那人声音隔着屏风传来,让赵柔柯觉得耳熟。赵柔柯坐了一会儿没坐住,抬眼看向四周陈设。目光在墙壁上的一幅画上停了下来,她走上前,细细打量,身躯微震。
良久,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这次声音更加清晰,跨越百年而来。
“好久不见。长珏。”长珏,是她上辈子的表字,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人。
赵柔柯微颤着身子,转身对上一对墨眸,缓缓开口:“沈沐川。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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