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柔柯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南苑的卧房之中,昨日那些美好的场景如同幻梦。直到手心传来的沁凉之感才让她意识到昨日发生种种确实是真的。
周啸阑确实将那号召锦衣卫暗桩与影卫的信物给到了她。
她怀中捂着那玉笛,望着床帐顶出神久久,随后将其收好,起床整理了一番。此时天色还刚蒙蒙亮,隐约听见紫竹林里有刀剑的破风之声,赵柔柯想着也许是周啸阑在练刀。她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踏往了去书院的路。
书院中已经能听见整齐的晨读之声,为了准备那场冬至前的大考,学子们早早便起床,或是在窗前,或是在树下朗读。赵柔柯拿着书和陆心棠站在一起,看着书上的字,心思早已飘到昨日。
昨日生辰,吃完长寿面,她在房顶上躺着,后来便合上了眼,没多久,周啸阑也在她身旁躺下了。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周啸阑在她耳边说:“啾啾。你可愿嫁与我?”
那时她半梦半醒,不知道周啸阑这话是故意试探,还是无意呢喃。
那玉笛交予她,便是周啸阑将命脉交给了她。若哪日他背叛她,这就是送给他的敌人最好的礼物。周啸阑笃定了自己的感情,也在赌她对他的感情。
她一脸失神模样早被陆心棠给瞧了个清楚,陆心棠举着书,半遮着自己的脸,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她。
“昨日是何情况?我和思朝在城西都看到周府明灯升起,烟花绽放。怎地如此热闹?”
赵柔柯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事,只是大考来临,周啸阑担心我紧张,放了灯和烟花,增些喜气好应对大考。”
陆心棠一脸恍然大悟,“他对你倒是颇为上心。话说京师已经四处在传你与他未成婚便不清不白地住在一处,何不借此机会两家说清楚,省得这闲话一日多过一日,若是大考来临传到监考官的耳中,怕是影响不好,况且科考拢共两年不到,到时更麻烦,难道你要一直与他不清不楚这般纠缠下去?”
这个倒是实话,虽说无境书院开了女子可以入学的先河,但还是对女子多有制约,女子的清名看得十分重要。即便这些学子苦读多年,有极少人能够做官,依然会有成婚、诞子嗣,育养子女的责任。因此,这些封官的女子,要么议亲后与夫君商议不诞子嗣,要么就是孑然一身。
可惜前者寥寥。
现在若要堵住那些闲话,有两个办法,一是,她从周府搬出来,不再与他有牵扯。二是,与他议亲。有了婚约便能堵住悠悠众口。
一是绝无可能的,这些时日,表明心意后的相处能看出来,周啸阑在感情中是个寸步不让的人,如若毫无承诺便这般搬出去,租赁契约被他截去这事就会发生第二次。况且,她对他,不是没有心动的。她内心阻止不了他的靠近,也很难拒绝他的爱意。
她想起第一次周啸阑把她从北镇抚司的诏狱捞出来,在周府门前,那番对于虞同玉的评价。那时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史书骂她“女子之耻”。
他说:“史书从来是胜者书写,自然捡自己想要的记。我倒是觉得她率性洒脱,大胆不羁,好过多数臣服命运,依附他人的女子。”
赵柔柯这辈子在这具身体中活了十年,评价虞同玉之人,能够站在中立方的都站少数,唾骂声听惯了,只有那日的话让她觉得上辈子的拼尽全力好像也不尽然是一场枉然。
松风阁表明心意时,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周啸阑的感情,是从他事事照顾她,事事以她为先的小事来一点点渗透她的心的。可现在想想,也许并非是这样。
那番话是他们之间感情的引子,比爱先来临的是,她看到了一个人对于她的欣赏。这份欣赏,让历经两世的她,觉得珍贵无比。上一世,沈沐川对她没有欣赏吗?可他欣赏的却是作为男儿身份的她,他觉得她是男儿,该去建功立业,名垂千秋。
可当他得知她是女子身份时,就要把一只他自己认为好看的鸟,剪断羽翼,只能在他一人面前飞。为了这份“欣赏”,不惜牺牲她与她整个家族。她明白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日后日日相对之人是周啸阑,也许何妨一试?
况且那日秦南书的那番话还言犹在耳,她与周啸阑结亲去制衡宋公明,对于圣上更是皆大欢喜,往后自然前程锦绣。功名她要,姻缘,她也要。
*
在冬至来临前一个月,两家人开始议亲。胡氏见她终于答应下来,内心也欢喜。只是,议亲之后,她便不能住在周府。赵柔柯提议自己要赁一方院子,谁知周啸阑递过来一份房契,房契交付的日期却是早在二人表露心意前,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翠竹与青叶还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都被遣去了新的宅院,照顾着赵柔柯与胡氏的日常。这样定下来后,就该讨论三书六礼的事了。由于赵柔柯目前还在书院读书,因此就只行了聘书、礼书,紧接着便是王夫子替周啸阑上门提亲,随后又是过文定,合八字,交换了信物。
一番流程走下来,赵柔柯已经觉得头昏脑胀,难怪婚礼就是忙碌得令人“头昏”。
议亲后,二人除了不经常见面,相处还是同以前一般。京师中也确实没人再在背后说闲话,赵柔柯安心准备大考,整日不是泡在书院,就是泡在那方院子的书房里。
直到这日从书堆里抬起头时,摩挲着那枚同心玉环,才想到她已经和周啸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见过面了。那枚同心玉环是周家母家家传,如今两人议亲,自然是在她手中。她放下玉环,看向窗外。
周啸阑所选的这座宅院离书院很近,因而除了当日书院功课实在繁忙会在斋舍休息外,其余时间都住在此处。窗外有一棵柿子树,如今柿果如同红灯笼似的高高挂在枝头,映着窗外蓝莹莹的天,偶尔累了仰头一看莫名心情很好。
胡氏将一些柿子打落下来制成柿饼,这些柿饼全部进了陆心棠还有李思朝的肚子。从前在周府,两人还对周啸阑多有忌惮,不敢常来找她。如今搬到此处,两人去得十分之勤,偶有一起讨论功课的时候也是彻夜长聊,抵足而眠,赵柔柯与她们的感情倒是越发深厚。上辈子她独来独往从未结伴,这辈子,她也有了朋友。
赵柔柯重新坐回桌前看书,“啪嗒——”一颗小石子丢在桌上。赵柔柯瞥了一眼那小石子,并未看向来人:“你今日怎地得空来此处?案子都忙完了?”
刚说完便听见两声轻笑,抬起头只见窗外多了两张笑颜。赵柔柯一愣,居然不是周啸阑。毕竟周啸阑从前在书院,也经常挂在树上朝她书桌上扔小石子引起她的注意。
陆心棠攀着李思朝的肩膀,脸上挂着啊戏谑地笑,对着李思朝道:“思朝,看来咱俩让人失望了。走,我们回去。”说着就要拉着李思朝离开。
赵柔柯这才叫住她们,“装模作样作甚?姨娘这菜刚下锅,你们两个闻着味就来了。”
“我们今日可没空手而来,喏。书院食肆刚拿过来的。”两坛子香气逼人的梨花酿。
赵柔柯看着那两坛酒瞪大了双眼:“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拿出来了?”这要说起今年春日,几人看到那梨花落下也是可惜了,就趁着不注意摘了许多,三人在偷摸制成酒,一直藏在斋舍的床下,足足藏了有好几坛。秋日到了,现在正好可以饮。酒劲又不大,平日都是偷摸摸带出来几人小酌。
陆心棠朝她摆了摆手:“哪能呢?若被夫子知道了,皮要下一层。”
两人找了个座,李思朝才说道:“我二人将酒藏在书箱中才带出来。出来还碰到王夫子了。”王夫子看着她俩人背着书箱,笑得无比欣慰,当她二人是去讨论功课,并未为难。
赵柔柯想着平日那王夫子一双眼睛比什么都精,如今却是被蒙在鼓里不由得好笑。
几人一起讨论起夫子布置的功课,等到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暮色四合。
胡氏一早去集市买了一只老母鸡,在厨房用小火煨着,煨了一天,如今满院子都是香气,几个人肚中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几人从书房出来,并未看到胡氏。赵柔柯拉着翠竹问:“怎地未看见我姨娘?”
翠竹这才回她,见到两位姑娘来访,便想要再去采买些食材,多加两个菜,这会儿应该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便瞧见胡氏胳膊上挂着菜篮子走了进来,整个人的神情有些疲惫。几人连忙上前,赵柔柯前前后后将胡氏看了一圈,细眉皱得紧紧的。
“姨娘你怎么这副模样?”
几人一起回到正厅,胡氏将篮子放下,这才对赵柔柯说起今日之事。原是有些地方今年秋日闹了蝗灾,老百姓没有什么收成,好些百姓跑到此地来逃荒。
胡氏路过宋太傅的官邸时,恰逢门口正在施粥,设了两个粥棚,排队的难民挤到街上去了,胡氏不妨被撞到,还差点被踩伤,最后还是太傅府中的家丁出手把她给救了。几人纷纷长叹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只是不知道这灾情何时是个头。
过了几日,赵柔柯在书院便听到有人在议论蝗灾此事。
“若我说,太傅真不愧是文官之首。”赵柔柯一边看书一边听了两耳朵。只听说,太傅宋公明听闻此事,亲自选了两人运粮去往灾区料理此事。并且在民间还集结高人,设了奖赏令,称“捕蝗一斗,赏粟一斗”,同时在庄稼地里放养蝗虫之敌,一时之间,受灾百姓损失减少,又成为了一桩执政美谈。
赵柔柯在这些赞美的声音中,摸着脖子上挂着那枚平安符,想得却是别的事情。这符好像比上次新了许多,许是那晚在周府房顶上周啸阑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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