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平野的尽头是巍峨的利刃山脉，延绵陡峭的山脊阻缓从冰海上长驱而下的寒风，抬升的高地蜿蜒截断东西走向却为水汽留有余裕，山谷地带的霜凛城因而有着温暖宜人的春天。
尽管如此，群星浩影的拖鞋踏入课室的时候仍然令人瞩目。春寒料峭尚未结束，北地人可不会随便露脚趾出门。不过戴瑟雷特三公子无惧成为众目焦点——按他的同学兼好友奇夏的**，“不让人看点笑话他还不自在”。
群星浩影体格健壮，身体里流动的仿佛不是三十七度的血而是沸腾的岩浆，来这里两年了他的脚趾也还没吃过冻疮的苦头。在南部海岸大学读本科的时候，他就常常踏着滴水的拖鞋穿着水上运动装备去上课，无论风帆舢板还是游泳深潜都是他的最爱。可惜南岸地区没有他想读的专业，又不想去帝国学院落在戴瑟雷特家族眼皮子底下，他就选择了沸北理工这所地处偏僻但学术声誉尚佳的大学读研究生。玩了两年溜冰滑雪他腻了，这地方可真够无聊，冬日长得令所有室内游戏都变得乏味。
教授踏着钟声进来，宣布这学期余下时间的主要任务——实习，还是自己找地方实习，为毕业论文做充分准备。这下更无聊了。昨天母亲才来信让他找点事做，她意思是让他假期回家跟着兄长学习打理家族企业。群星浩影对那一点兴趣没有，他跟大哥关系不错，但二哥酷爱搬弄是非，要与其正面交锋实在烦人。
“夏，去你家的公司实习怎样？”午餐的时候群星浩影漫不经心地提出。在这里奇夏家的成衣厂可比戴瑟雷特家族有名多了。
“大爹，你研究的是合金，来我家厂子是要研制蕾丝铠甲吗？”奇夏讥讽的拒绝了，他似乎也正为这实习的去处烦恼。
沸北理工的前身是至上神教的建筑学院，因为政教的复杂关系在前朝倒台的时候就明智的脱离教会改为地方综合大学，但到底和教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年至上神教每况愈下，想不到如今居然没当地企业赞助实习机会了。
“蕾丝铠甲……直接穿在身上倒是有点看头。”群星浩影笑了一下，那些纤薄精巧的金属花纹勒住脂肪的想象让他感到愉悦而兴奋。
“哇哦，真有你的，大爹！夏哥你赶紧的让你家厂子试试嘛？”男性占百分之九十九的学校不搞学术就搞邪术，旁边的刺头跟着起哄，夸张的用手在胸前比划。
“哪家正经女人穿这个？你妻子吗？”奇夏嗤之以鼻。
“就要看不正经的……哎，我还没娶妻呢！夏哥你家买胸衣送妻子吗？”刺头之所以叫刺头，那肯定就是有点刺在里头。
“得了，走。”群星浩影拿起车钥匙，往外走去。
“哎，去哪？”
“找点事做。”
群星浩影的车子在冬眠神宫前停下来。这是至上神教鼎盛时期建造的神宫之一，以恢弘的高度和别具一格的建筑艺术闻名。虽然地处霜凛以北八十公里外的隆冬小镇边上，却是沸北地区信徒们拜访的胜地。主堂白色的大理石墙壁承托着黑色的穹顶庄严肃穆，十座高塔的阵列在其后缓缓铺开，仿若信徒们伸向至上虚空苦苦求索的手指。
今天没有降神仪式，神宫里游人不多。他们穿过主堂，走下楼梯，就到了神的花园。中心花坛里绿意弥漫，边上几条不同方向的游廊通向高塔下的几座内殿。游廊柱子雕刻精美，堆积着几个世纪以来的艺术成就与风霜雨雪。
“这位先生，神宫内禁止吸烟，违者罚款。”一个冷峻的声音把群星浩影的视线从柱头的神使雕像上剥离下来。
是一位穿着亚麻色长袍的年轻布道师，他站在几级台阶之上的游廊入口，身形高大挺拔，亚麻色面纱的目窗里露出蓝宝石般清澈的眼睛。他留着长发，编成辫子在左肩垂下来，一手提篮一手握长戟，因着出色的海拔，乘风袖将将悬在地上几厘米高处，迎风飘舞。
群星浩影一直觉得布道师的衣服丑上天了，用繁复的布匹裹住自己，长袍又把肚腩衬托得无所遁形，夸张且碍事。但这一刻他改变了想法，对方展开的长袍下露出两条结实修长的腿，而且非常有品的穿着拖鞋。
“要罚多少？支票收吗？”群星浩影把手上用来装模作样的雪茄造型的墨水笔扭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支票。
“收，一金。”对方毫不客气。他把篮子放在栏杆上，走下台阶来。
很少有人能跟群星浩影站着对视，他身高接近两米，与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兄长有戴瑟雷特兄弟怪物之称。显然这位布道师身高也超过了一米九，他只稍抬高下颚，接过支票，气势高傲却语气平和的开始说教：
“希望先生下次不要再拿假的烟来唬弄人，这同样属于蔑视神明，而且咬着笔也不卫生。谢谢。”
群星浩影产生了跟他对抗的兴趣。他点点头，趁对方把支票收进口袋的当儿俯身吩咐身边的小女仆去买捧玫瑰花来。然后他指着高塔群问年轻的布道师：“这塔要建多高才能抵达至上虚空？”
至上虚空是该神所在的地方，一说它在宇宙中心，一说它在宇宙外围，总之哪里到不了就在哪里，这是神棍的惯用伎俩。
“无限高。”这个神棍给出颇富哲学意味的答案。
“那么这是一个导数问题。”
“至上虚空不能用函数来描述，塔却可以。”
“你算过？”群星浩影来了兴趣。
“试过。”布道师把长戟翻过来，用刀尖在沙地上写起式子来。“这是基于现有建筑材料和工艺的极限，如果改进材料的话，也许还能建的更高。”
群星浩影欣赏他的臂力，这支戟长近两米，重量不可小觑，他还跟拿笔一样挥洒自如。他的算式也无懈可击，显然受过专业教育，考虑到沸北理工和至上神教的关系这可就稀松平常了。
群星浩影蹲下来用枯枝试算了一下，“那么高。如果塔倒下来怎么办？”
“那就说是神降罪好了。”
“嘶……”群星浩影正要对这神棍范儿十足的借口表示赞赏，小女仆回来了。
“来了，大爹！”她兴奋地叫着跑到他跟前，递上一条多刺的荆棘，上头还挂着几片眼熟的叶子。
“这是啥？”
“没找到卖玫瑰的，不过这花园里的也带刺儿，抽人准疼，我给您把花儿捋掉了，用着准趁手！”
“我要这干嘛？”
“您不要跟人干架吗？”
“我不跟人干架。我要给人送花。”群星浩影没好气的说。
这个小女仆是他在街上捡的，便宜没好货。他一个没留神踩坏了她摊子上据说能炸毁一条街的火柴，被她纠缠不放就把人带回了家——彼时他正需要一个自己的女仆以拒绝母亲再安插眼线，在海岸上学的时候他可受够了。看小女孩只是个干粗活的乡下野姑娘整不出什么花样来，母亲便同意了——实际上非也，这小姑娘可有把死人整活的能耐。
眼下她显然给自己定位成打手了。群星浩影正要发作，那年轻的布道师打断了他：
“破坏花园植物，罚款两金。”
他乖乖的又交了罚款，并被人离去的背影迷得神魂颠倒。那两片大尖领中露出的宽阔结实脊背，长袍紧收的腰线，直落到尾椎骨的开衩与阴影中的脊线，衬托得背肌更显发达。男人才会被这种力量美撼动，当然的——群星浩影表示，需要一些艺术修养才能欣赏其中的美，而女人更欣赏他二哥那种所谓文质彬彬的类型。
欣赏美就跟看果体画像一样，是艺术，跟□□紧不紧没有关系，至少群星浩影是那么认为。他见解独特，喜欢与众不同的派头。他蓄着络腮胡子，让小弟们管自己叫“大爹”，现在他又高调宣布，喜欢上这个布道师了。
“大爹您喜欢男人怎么不早说？！”刺头撅起屁股搂住群星浩影的胳膊，“您看我怎样？”
“滚，谁要干你。”群星浩影甩开他。他不是同性恋，但对此也并不讳莫如深。
刺头当然是闹着玩的，公开这种性取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自讨苦吃，更何况群星浩影神叨叨的对喜欢一词有一万种抽象解释，他们其实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倒是群星浩影自己觉得被那布道师施了法了，叫他魂牵梦绕了。那双蓝宝石的眼睛，穿拖鞋的脚，踩在细碎沙地上与公式、反射着日光的刀尖一起，有种虚幻的美感。他很想再看看。
于是第二天他独自驱车去了隆冬镇，这次在门口就看到那位布道师了。可惜他没穿拖鞋，长袍下是整洁的靴子，手里拿着一沓传单正分发给路人。
“嗨。”群星浩影走上去。
“你好，先生。”他把传单递过来：“欢迎来听至上神教宣讲会。神将救赎你的灵魂。”
“我想听你讲塔的事。”
“进去主堂坐好，很快开始了。”
于是他在里面坐好等他。但他没有来。一个老布道师上台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小时他最讨厌的神学。
群星浩影很没礼貌的在中途离开了，他到大门外和花园都没找到人，想进内殿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告知非信徒不能入内。
“怎样才能成为信徒？我现在信了，行吗？”
“今天的宣讲会已经结束了，明天请早。届时主会的布道师将指引您的信仰之路。”
“狗屁。”
“请文明用语，先生。”
看吧看吧，好好看一看，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扫帚哥。
对了，扫帚哥是双性恋。
扫帚哥骂了一句**，但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比较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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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使者.一 找点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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