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功行赏过后,歌姬舞女散开,中间宽阔的草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白日里猎得的野味由宫中御厨仔细料理过后拿到火上烤,再分到众人手里品尝,天子与朝臣同乐,言笑晏晏。
四喜和陆靖平缩在小角落里,早已吃得满嘴流油,吃着吃着,四喜眼睛倏地瞪大,用油油的食指猛地戳了一下陆靖平:“你看!”
“啊?看什么?”
陆靖平顺着四喜手指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虞公子正柔情蜜意拿起皇帝的手,很轻地吻了一下指尖。
“啊啊啊,这,这非礼勿视!”
说着,一手捂住四喜的眼睛,抹了人一脸油,惊得四喜怒骂:“陆靖平你混蛋!你一手全是油!”二人在角落里互掐起来,都忘了远处你侬我侬的二人。
这边台上,李祝酒指尖发颤,猛地缩回,想揣兜发现没兜,只好作罢,怒瞪着贺今宵:“你干什么?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呢!”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贺今宵没好气瞥了一眼炸毛的某人,缓缓道:“你现在惹我生气了,正在哄我,这就是你哄人的态度吗?”
“行行行,我的错,你气也气了,便宜也占了,现在也该好了吧?”李祝酒颇为心虚。
两人正拌嘴,拾玉带着个中年男人上来:“陛下,虞大人府上来人,说是许久不见公子,想请人回去小叙。”
那管家虽跟在拾玉身后恭恭敬敬,却是不着痕迹打量着自家公子和皇帝的一举一动,就见那食案下方的两只手勾勾连连,虽说今夜不是正经宴会,但毕竟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各家公子小姐也在,那么多人的场合,皇帝居然丝毫不避讳,就那么纵着小公子,这委实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作为虞府的老人,小公子进皇宫这件事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当初苏常年有心拉拢他们家,偏偏老爷就一个千金小姐,平日里当个宝贝疙瘩疼,哪里舍得嫁进皇宫去守活寡,没曾想苏常年倒也是个人才,竟然拉着宋三山搞了个天象一说,愣是让老爷那个贱妾生的庶子有了用处,仿若陈年垃圾得以清扫,这一出手,家里干净几分,宫里多个关系,还搭上首辅这条线,可谓是废物利用得恰恰好。
他心里盘算着,嘴上话说得周到:“哎,是是,老爷有一阵子没见过小公子了,想念得紧,公子此番进了宫又不能随意出宫了,却没想在这里碰到,这才想叫公子过去说会儿话。”
李祝酒和贺今宵对视一眼,纷纷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贺今宵颔首,却没先回话,而是看向李祝酒:“陛下,家父叫我过去,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歇息,我去去就回。”
李祝酒点点头:“朕等你回来一起睡,快去快回。”
贺今宵这才跟着管家走了,一路穿过嘈杂的人群,绕过几顶营帐,才回到自家老爷住处,到了地方,一向自视甚高的虞远竟然站在门前等,贺今宵先是一愣,而后不动声色在心里琢磨,就听虞远先开了口。
“瘦了。”一句常见的寒暄老话出口,虞远一手抚上贺今宵的肩膀,顺着往下滑了一段捏住他的手腕用了用力,摆出一副慈爱的脸孔问:“在皇宫里还习惯吗?陛下待你如何?”
这些话问得是如此浮于表面,如此没爱强装爱,贺今宵不着痕迹抽出手:“谢父亲关心,孩儿在宫中尚可,陛下待孩儿也尚可。”
到底是老油条,一听这话就知道贺今宵并不想搭理他,但虞远依旧笑着:“哦,是吗?为父可是听说陛下待你甚好。”
贺今宵并不答话,一阵沉默后,虞远又道:“虽说你以男子身入宫,可说穿了也是陛下的妃嫔,就算是被天下诟病这事也是板上钉钉的,改变不了,是以……”
说到这里,贺今宵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回话:“陛下并没有给孩儿名分的打算,至于父亲让儿子监视陛下的事,也没什么进展,陛下下了朝,除了吃喝,并无其他动作。”
“今日就是你我父子唠家常,不提那些。”虞远拉着人进了营帐,命管家看茶,等茶的功夫不死心地追着问:“陛下就没透露过对你是怎么个心思?果真一次也没提起过要封个位分?”
“父亲说的什么话,孩儿毕竟是男子,陛下肯接受孩儿都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哪里敢奢求。”
“你可是皇上后宫里唯一的人,除了不能生孩子,和普通嫔妃有何异?趁早让皇上给你个位分……”虞远说着,眸子深了深,今日晚宴上,他虽坐得远,但也看见了皇帝席间屡次跟虞逍示好,频繁夹菜,明明是一副讨好亲近的样子,他倒是真看不出来自家儿子还有这份狗屎运,竟然以男子之身为妃,还被皇帝看重。
既然是这样,那他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是跟苏常年沆瀣一气让儿子在后宫里当一双听话的眼睛,还是……
父子俩待了一阵子,贺今宵借口陛下还在等先行离开。
营帐内只剩下虞远和收拾茶盏的管家,管家刚才守在门口,自然是听见了二人对话,他放下冷茶,道:“依奴才所见,小公子对您说了谎,方才奴才去请人时,陛下正同公子说话,那姿态神色,分明端得很低,像是在跟公子求情,二人的关系绝不像公子说得那般浅淡。”
虞远握了握拳:“你这话是何意?”
“公子的母亲早逝,在府中地位甚低,公子在府中时也多受苛责,怕是对您颇有怨言,不如您放下些身段和公子拉近关系,再鞭策公子在陛下耳边吹吹风,捞个贵妃甚至是……皇后也说不定,到时候有了实打实的名分,老爷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了,首辅毕竟年迈了,而陛下还年轻呢。”
这天下的大势和权力本来就是像水一样流动的,当今是周孺彦得势把持朝政,可天子总有把肚子装满墨水和野心的那一天,天子尚且年轻,这一天不会远。
若是虞逍当真可以在后宫中呼风唤雨,那他虞远,又凭什么屈居于人?
贺今宵跟这老头多待一分钟都嫌烦,但面上还是不好做得太过,因此还是浪费了些时间才离开。
出了营帐往回走,天色已经悄然暗淡下来,天幕一片黑沉,有零星星子点缀,一弯弦月当空,附近地面和营帐都被燃起的巨大篝火照得黄澄澄一片,他借着光往回走,没走一阵,就见四喜正在前方踱步。
他有些好奇,喊了一声:“四喜,你在这干什么?”
四喜被吓了一跳,回身拍着胸脯:“哎哟,虞公子你出来了啊,我是在这里等你的,陛下说晚上黑,担心你摔着。”
少年一边说,一边将身侧的灯笼往上掂了掂,道:“我们回去吧,陛下在等你。”
贺今宵瞬间心情好了很多,跟在四喜身侧慢慢往回走,到了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就瞧见李祝酒正跟方才献上兔子的人聊得正欢。
他眸子暗了暗,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脚步:“我不过去了。”
四喜不明所以:“啊?为什么啊?可是陛下说了,一定要我接你回来。”
“陛下都和别人聊得那么高兴了,想必也想不起我来。”贺今宵抬脚就走,也不给四喜挽留的机会,三两步走出了人群,他冲黑暗里喊了一声:“刘侍卫,东西准备好了吗?”
黑暗中一人快步走出,拎着一个小麻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活物,竟然还在动,隔着袋子都能嗅到刺鼻的腥臭。
那侍卫道:“准备好了,请问虞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用?”
“今夜子时,等大家都睡了的时候,记得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这边吩咐完,贺今宵径直回了营帐,吩咐下人上了水,洗漱后就上了床,也不打算等李祝酒,但左思右想,脑海里全是刚才李祝酒跟人说笑的样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想问李祝酒怎么还不回来?
就那么喜欢那个兔子是吧?
翻来覆去,给自己翻生气了,他一屁股坐起来,刚要下床,就见有人从外面要进来,他赶紧躺下面朝里侧装睡。
李祝酒一进门,就看见贺今宵正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就看见拾玉已经把他命人做的短袖短裤都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简单朴素,看起来就凉快。
三两下换了衣服,刚打算摸上床睡觉,结果正对上贺今宵一双黑亮的眼睛。
他愣住:“你没睡啊?”
贺今宵叹了口气:“你连我没睡都没看出来。”
“你装睡啊?”李祝酒瞪大眼睛。
“……”得,生了一场别人都发现不了的闷气,贺今宵几乎被自己的操作气笑,他坐起身:“我前脚被虞远叫走,你后脚跟人有说有笑,你简直……”
“我咋了?他要贴上来跟我说话,我还能不理他吗?贺今宵,你别告诉我你又吃醋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贺今宵更加郁闷,倒头就睡:“没有,我困了。”
就这时,门外有人喊:“陛下,您歇息了吗?”
李祝酒下意识答了句:“没,你有事吗?”
“哦,是这样,方才跟陛下说起家中有治伤良药,不曾想府中小厮竟然带了,午间不长眼的伤了陛下,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特意来送药。”
刚才李祝酒早就想在宴会上溜了,就怪这个死小子逮着他关切伤势,搞得他不得已又多坐了一会儿,眼下贺今宵又不知道气个什么劲,他心里憋屈,也不想招待人,随口道:“我今天累了,你回去……”
话没说完,门已经打开,周承钧毫不客气走了进来,手中果真拿着一个瓷瓶。
周承钧的视线落在皇帝那身短袖短裤上,只见那人白皙纤长的手臂和双腿自那宽松的衣料里伸出来,正懒散地坐在床沿,许是要歇息了的缘故,长发完全散开,柔顺地披散在胸前、肩头,一副柔弱可欺、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滚了滚喉结,脚步一顿,视线完全凝固在了那漂亮的肢体上。
“陛下,你……”他想起晚间,皇帝赏赐给他的,据说是自己做的衣服,当时还羞愤气恼,以为是这人耍他,没成想,这衣服皇帝竟然自己也穿,而这么私密的衣服,皇帝竟然送他。
周承钧心情又好了些,但视线再往里,虞家小公子躺在里侧,听见动静一脸不悦地扭头,也只着中衣,胸前的衣料敞得很开,还伸出一只手揽着皇帝的腰。
握住瓷瓶的手一紧,他眼里的惊艳和淡笑瞬间化成阴影:“陛下,我大晚上跑来为你送药,不如我替你上药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